第三部(第20/34页)
“所以,你觉得这是西娅拉·波特编造的?”
“不是编的,”布里斯托说,“也许是夸大了吧。我想,卢拉很可能只是说了一些我的好话,因为我们刚刚和好。西娅拉后见之明地以为,卢拉当时有了轻生的念头,并把她说的任何话都想成了遗嘱。她真是个相当——相当没脑子的女人。”
“警方寻找过遗嘱,对吧?”
“嗯,没错。警方仔细搜查了一遍。我们——全家——都觉得卢拉没写过那种东西。她的律师也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调查当然还是要做的。他们到处都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假设,西娅拉·波特没有记错你妹妹说的话,但是……”
“但是卢拉绝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如此一来,就明确地把我妈妈划分在外了。这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布里斯托认真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我爸爸留了一大笔钱给我妈妈。是卢拉这种行为传递的信息让她受不了——就这么将她排除在外。遗嘱会造成各种伤害。这种事我见过无数次了。”
“你妈妈立遗嘱了吗?”斯特莱克问。
布里斯托似乎吓了一跳。
“我,嗯,我想应该立了。”
“我能问问,谁是她的遗产继承人吗?”
“我还没见过那份遗嘱。”布里斯托有些僵硬地说,“这有什么……”
“一切都有关系,约翰。一千万英镑可他妈不是笔小数目。”
布里斯托似乎在努力辨别斯特莱克到底是迟钝,还是故意挑衅。终于,他说:
“鉴于已经没有其他家人了,我想,主要的受益人应该是我跟托尼吧。或许还有一两个慈善团体。我妈妈向来都对慈善团体很慷慨。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大片红斑开始爬上布里斯托细细的脖颈,“鉴于它们生效之前一定会发生的事,我一点都不急于知道我妈的遗愿。”
“当然。”斯特莱克说。
他们走到布里斯托办公室门口。那是一栋朴素的八层大楼,有一条幽深的拱道。布里斯托停在门口,面向斯特莱克。
“你还觉得我在自欺欺人吗?”两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匆匆走过他们身边时,他开口问道。
“不。”斯特莱克尽可能诚恳地说,“不,我不这么认为。”
布里斯托平凡的面容上终于绽开些许笑容。
“我会联系索梅和马琳·希格森的。噢——我差点忘了。卢拉的笔记本电脑。我已经给你充好电了,不过有密码。警方破解了密码,把密码告诉了我妈妈。但她想不起来是什么了,而我压根就不知道。也许警方的那些文件里会有吧?”他满怀希望地加了一句。
“我记得……应该是没有。”斯特莱克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卢拉死后,这台电脑是放在哪儿的?”
“由警方保管着。之后就给了我妈妈。卢拉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堆在了我妈妈家里。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它们。”
布里斯托递给斯特莱克一个箱子,向他道了别。然后,他微微挺了挺胸,走向楼梯,消失在这家家族企业的大门内。
七
斯特莱克正朝肯辛顿三角地走,每走一步,断腿和义肢摩擦导致的疼痛都越来越剧烈。微弱的阳光给远处的公园蒙上一层氤氲的光影。穿着厚大衣的斯特莱克出了些汗,他问自己:这种挥之不去的奇怪怀疑,真的比泥塘里那些游离的阴影更神秘么?那些阴影不过是阳光玩的把戏,是微风在水面制造的幻影。它们是某条黏滑的鱼尾扇起的黑泥,还是藻类吐出的某种无意义的气泡?真的会有什么东西把自己伪装起来,潜藏在淤泥里,任你怎么撒网也是徒劳吗?
他朝着肯辛顿地铁站的方向,穿过女王门,进入海德公园。锈红色的女王门装饰华丽,上面还有皇家徽章。一贯细心的他注意到:只要一边柱子上雕刻着一头哀怜的母鹿,另一边柱子上就会有一头雄鹿。人类总是追求根本不存在的对称和平等。看似相同,其实大相径庭……卢拉·兰德里的笔记本电脑一下下撞在他腿上,一下重过一下,他也跛得越发严重。
尽管疼痛难忍又觉得极端挫败,他还是得面对罗宾无奈的报告。四点五十分,他终于回到办公室时,罗宾还是无法突破弗雷迪·贝斯蒂吉制片公司的接线员,也没有在基尔本地区找到任何一个登记在奥涅弗德名下的英国电信公司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