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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带她去厕所。在热带,厕所你得尽量搭得离你住的房子远一点儿。这是我在拜宁部落学到的教训。天空已经微微发亮,我们不需要火把。我不知道厕所状况如何,因为我从未想过会有女性要用它。我本打算先进去察看一下,再让她进去,可她却先到了,我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就已经闪身进去了。
我很尴尬。我觉得我该离得近一点儿,因为怕有蛇或蝙蝠什么的,这两样东西我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碰到过。不仅如此,我甚至还在这儿碰到过狐蝠,还有漂亮极了的红金色的小鸟,可泰凯特居然说是我编出来的。同时,我又觉得人在完成生理活动的时候毕竟需要隐私。我尚未想好应该站在多远以外才合适,她的水已经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喷涌出来,并持续了很长一阵。之后,她从里面出来,和我一起往回走,虽然仍是一瘸一拐,身上却似乎重新有了一股劲儿。
我们回到屋里时,芬整个人蜷缩到了沙发一头,像头露出水面的鲸鱼,发出悠长而响亮的鼻息声。在我听来,这种声音太私密了,不该入外人之耳。我后悔没在他睡得这么死之前把他弄到卧室去。我以为内尔会急着上床睡觉,可她却跟着我来到了屋子里。我本想到这儿来泡杯茶,再琢磨琢磨带他们去哪个部落好。
她问我,要拼完这个部落的拼图还差哪一块?我告诉她,基奥纳人有一种叫Wai的仪式,我只在刚来的时候见过一回。在这个仪式里,部落里的人都会把自己装扮成异性。我把自己对这个仪式尚不成熟的想法告诉了她。她问我是否将这个想法跟部落里那些人说起过。
我笑了:“我就这么跟他们说:‘内必托,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表现出了你女性化的一面,这对维持整个社群的平衡十分有益。你们的文化中有关雄性和侵略的部分膨胀过度,这对你们的部落已经造成了威胁。’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也许这么说更好:你觉不觉得假如男人都变成女人,女人都变成男人,这样会给人类带来更多欢乐与和平?”
“可他们不是这样思考的。”
“怎么不是呢?他们也会反省前一天打鱼的情况:上次捕到了些什么,下一次该选择去哪个地方。对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配偶、他们的兄弟姐妹,还有他们欠的债,以及做出的承诺,他们同样会去反省。”
“我可从没看见过基奥纳人为了弄明白他们那些仪式的含义而玩命钻研。”我说。
“我敢肯定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只不过他们生在这样的文化当中,这里没他们的容身之地,所以那种冲动就变弱了,就像肌肉长时间得不到使用会变少一样。你得帮他们去使用它。”
“这就是你的方法?”
“对,当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奏效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在他们心里,而不是你心里。你要做的是把它们给发掘出来。”
“我并不觉得他们有你想的那种分析能力。”
“他们也是人,他们的大脑功能很齐全。如果不是认为他们拥有和我完全一样的人类属性,我也不会到这儿来。”说到这儿,她的双颊才算有了些真正的颜色,“我对动物学可没兴趣。”
观察,观察,再观察。一直以来人们都是这样教我的。从来没有人说过要把你的发现和分析结果拿去和你的研究对象分享。“可这种方法会不会让你的研究对象产生某种自我意识,从而影响到研究结果呢?”
“我觉得一味地观察,而不与研究对象分享观察结果,会导致一种人为的气氛。他们不知道你究竟在干吗。如果你和他们能坦诚相待,大家都会更放松,更真实。”
她那袋貂一样的表情又出来了。她看上去非常清醒,可那双大大的眼睛却微微有些失神。“我们能坐下喝点儿茶吗?”她问。
我们依她的话做了。她接着说:“弗洛伊德讲过,原始人的智力水平与西方儿童的水平相近。这话我从来都不信,可大多数人类学家都将此言奉若圭臬。为了阐述我的观点,我们先做个假设,那就是,每个孩子都会探求事物的意义。我四岁的时候,我母亲又怀孕了。我还记得我曾经问她,所有这些都有什么意义呢?‘所有哪些?’她问我。‘生命中的一切。’我至今都还记得她当时看我的那种神态,那让我觉得我说了一句很不合适的话。她走过来,挨着我在桌边坐下,对我说,我刚才问的问题太大了,只有等我长成一个很老很老的女人的时候,才答得出来。可她错了。因为她生下了宝宝。她刚把宝宝带回家,这里面的意义我立刻就明白了。宝宝的名字叫凯蒂,可大家都管她叫‘内尔的宝宝’。因为她就跟我的宝宝一样。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打扮她,哄她睡觉。后来,她九个月大的时候得了一场病。而我被送到新泽西的叔叔家住了一阵,等我回来时,她已经走了。他们甚至没让我跟她道别,我也没能摸一摸她,抱一抱她。她就像一张地毯或是一把椅子那样消失了。我觉得,还不到六岁,大部分的人生经历我就已经都有了。对我来说,生活的意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其他人。可其他人是会离我而去的。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