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少年游春日杏花岭,携手探烟雨稻香村(第4/8页)

夏谙慈随口一句话,不想有这样的后果,吓得掩口而立。

桑卫兰手脚利落,早把李楚岑扶了起来,半倚在罗汉床上,“你见过李先生?”他问夏谙慈。

夏谙慈吐了吐舌头,“我哪有这福气,想必是认错人了吧?”她端了一杯水,递到桑卫兰手上。

桑卫兰正要说话,只见李楚岑缓缓睁开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夏谙慈,夏谙慈心中惊疑不定,笑道:“老先生,我说错话了吗?”

“你……你是谁?”他定定地盯着夏谙慈,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是了,是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是夏家的二小姐吧?”

“怎么你认识我?”

“在你小的时候,我去你家里见过你。”李楚岑微笑,眼中是长辈的和蔼与关切。

夏谙慈微微一笑,“老先生的记性真好,居然还记得我的样子。”

李楚岑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家的人都是这个样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桑卫兰几乎笑出声来,夏疆家的人,皮色偏黑,美是美,不过带有南洋风情。

而夏谙慈清雅秀丽,反倒不大像夏家的人。

“是孟真带你来的?”

“孟真?孟真是谁?”

“你、你……”李楚岑惊奇地问,“你不认识孟真?你和她不是一起来的?”

桑卫兰与夏谙慈都有些诧异,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李楚岑蓦然发现了他们之间非同寻常的默契,“你们……是一起来的?”

夏谙慈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李楚岑见了,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心中感慨万千,他哪里想到,自己避世多年,上海滩上已是沧海桑田,风云变幻。

桑知非的侄子,居然与夏家的二小姐走到了一起,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冤孽啊!冤孽啊!”李楚岑长叹,“你们找到这里来,真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天网恢恢,疏而不露,疏而不露!”话音刚落,窗外一阵冷风吹过,传过一股淡淡的花香,李楚岑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桑卫兰略一沉吟,微微笑道:“因是什么?果又是什么?还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夏姑娘,”李楚岑轻轻叹了一声,“你出去看看孟真走远了没有,她应该知道一些的。”

“孟真?刚才头上带青巾的那个?”夏谙慈恍悟。

“是她!”

“我出去看看!”

夏谙慈急步追出,桑卫兰觉得不对,想起身拉住她,想想又坐下了,有刘则轩在外接应,料想出不了什么事。

上海的夜晚倦懒、寂静而慵长。

夏谙慈匆匆的步声已远,又仿佛就在耳边。

因为太过安静,时光似乎也已静止。

李楚岑看似在发呆,六神无主的样子。

桑卫兰知道,他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体贴地并不做声,从柜橱里找出茶来,暗绿色,僵硬的,卷缩成团的碧螺春。

茶具亦有,光洁细腻的白瓷,仿明代青花云龙纹样。

在沸水的冲击下,那茶沉了又浮,浮了又沉,挣扎激烈,如是几次,方才浸满了水分,舒展了躯体,臣服了命远,悠悠下沉,直至碗底。

李楚岑恰在此时,悠然开口,“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嗓音喑哑,短而平淡的一句话,却费尽他半生的气力。

桑卫兰却一时无语。

人生就是这样。

苦寻三十年岁月,跋涉八千里山河,万水千山,岁月蹉跎,方至终点,却迟迟不敢揭开那最后的帷幕。

他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把夏谙慈支开?这件事和她有关?”

李楚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夏姑娘是无辜的,我不想让她难过。”

桑卫兰心中猛然一沉!他心中曾有过这样的猜想,这也是他迟迟不敢碰触东方惨案的原因,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自己心爱人的身上。

这东方惨案,竟是硫酸烈焰,不用直扑到身上,即使擦到些皮毛,也是非死即伤。

“十六年前,夏姑娘才五、六岁的小囡而已,当然不会是她做的。

她母亲死得又早,是她父亲夏疆吧?”

夏谙慈的父亲夏疆夏部长,生性暴烈,铁腕铜拳,不太得人心。

又是位高权重,财力雄厚,二十年前与东方家庭往来密切。

有条件制造东方惨案。

如果李楚岑指证他,桑卫兰也不会感到意外。

李楚岑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点了点头,“就算是吧?”

“什么‘就算’?”李楚岑含混的回答,让他不满。

李楚岑正要开口,猛见窗外人影一晃,像是夏谙慈,便不再说话。

桑卫兰也伸头去瞧,只见夏谙慈已转过月门,“你走路就不能出点声吗?”

夏谙慈走路一贯如此,“桑庐”的人都说她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