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绝杀 20(第6/7页)

瓦尔雷转过身,向后看着雷恩大街。他守着的路障是横跨街道的一段,从这边建筑里伸出,又没入另一边的建筑里,在六月十八日广场向北二百五十米。从这里到火车站的正门还要再向北走一百米。火车站的前广场就是庆典仪式要进行的地方。他能远远地看见有些人在前广场上,标出那些老兵、各级军官和共和国卫队该站的位置。还要三个小时。上帝,真是没完没了。

在路障附近,第一批公众开始聚拢。他们有些人还真是有耐心啊,他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等上几个小时,就为了看一眼三百米外的那一群脑袋,只知道戴高乐在那一群人中间的某处。

在路障处四处散落着一两百人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正一瘸一拐地穿过街道,看上去似乎再走半英里就要倒下了。他头上黑色的贝雷帽浸透了汗水,长军大衣在膝盖下面来回摇摆;他的胸口还挂着一排勋章,叮当作响。路障边的人群里有几个向他投去充满同情的目光。

这些老家伙总是留着他们的勋章,瓦尔雷想,好像他们这辈子就只有这点玩意儿了。好吧,也许这真的是他们某些人唯一剩下的东西吧。像这个老头,连一条腿都牺牲掉了。瓦尔雷看着这个老人一瘸一拐走下马路,心想: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在他的双腿都健全的时候。现在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打垮的老海鸥,就像这个共和国卫队士兵以前在家乡海滩所看到的那样。

天啊,难道你的余生都要这样一条腿瘸着,靠一支铝制拐杖支撑着自己吗,太惨了。老头跌跌撞撞地来到他面前。

“我可以过去吗?”他畏缩地问道。

“来吧,让我看看您的证件。”这个老退伍兵在他的衬衫里面摸索着,那衣服再洗一次就完蛋了。他拿出两张卡片,瓦尔雷接过来看着。安德烈・马丁,法国公民,年龄五十三岁,生于阿尔萨斯的科尔马,住在巴黎。另外一张卡属于同一个人。卡片上端横着写着一排字:伤残军人。

嗯,你的确是残了,老伙计,瓦尔雷想。

他仔细看了看两张卡上的照片。是同一个人,不过是不同时间照的。他抬头看着老人。

“把您的贝雷帽摘了。”

老人摘掉帽子,捏在手里。瓦尔雷比较了一下自己眼前这张脸和照片上的脸。是一样的。面前的人一脸病容。他自己剃的胡子,有好几处弄破了,用小块卫生纸贴上了,斑斑的血迹仍然可以看到。脸色灰败,一层的汗,油腻腻的。前额的头发乱蓬蓬地竖着,指向哪个方向的都有,由于被贝雷帽压着,更是乱作一团。瓦尔雷把卡片递回给他。

“你要去那边做什么?”

“我住在那儿,”老头说,“我退休了,靠退休金过活,我有一个小阁楼。”

瓦尔雷一把抓回卡片。身份证上的地址是巴黎六区,雷恩大街一五四号。这个共和国卫队士兵看着前面的房子。门上的数字是一三二。差不多,一五四肯定要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走一点。没有命令说禁止一位老人回家啊。

“好吧,过去吧。但不要乱跑。再过几小时总统就要来了。”

老人笑了,收起证件时用一条腿和拐杖撑着差点摔倒,瓦尔雷赶紧伸出手把他扶稳。

“我知道,我的一个老伙伴今天要领奖章。我自己是两年前得的。”他拍了拍胸前的解放勋章,“不过那次只是陆军部长授的。”

瓦尔雷瞟了一眼勋章。那就是解放勋章啊。为这该死的小玩意丢了一条腿。他想起了他的权力,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老人一瘸一拐地顺着路走了。瓦尔雷转身去拦阻其他想要溜过路障的人。“行啦,行啦,别再挤了,退到路障后面去。”

他朝那个老兵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件军大衣,一闪就消失在街道远端靠近广场的一个门洞里了。

贝特夫人觉得有个黑影扑向她,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今天的日子真不好过,警察查看了所有房间,她不知道,要是那些房客在的话会说些什么。幸运的是,除了三户人家,其他人都出门庆祝八月的节日去了。

警察走后,她总算可以回到自己通常的位置上,在门洞里安静地做点毛线活。两小时后,庆祝仪式将在离她一百码之外的火车站前广场举行,但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对不起,夫人,我在想……也许一杯水。我在等庆祝仪式,可天真是太热了。”

她看到一个老头的脸和身体轮廓。他穿着军大衣,就像她死去很久的丈夫曾经穿过的那样。大衣翻领下面左胸的位置,一排勋章在那里摇晃着。他重重地倚在拐杖上,只有一条腿从大衣下面伸出来。他的脸看起来很憔悴,全是汗。贝特夫人把她的毛线活卷起来,塞进了围裙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