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午的惨剧(第8/13页)
浦登征顺脱下身上的雨披,坐在面前的交椅上。这把交椅,还有其他的摆设都和隔壁的床一样,被盖着白布。另外黑色的木板地上堆积了厚厚的灰尘,由此可见这里也是长期无人使用的“空房”。
“但我还是——”征顺摘下被雨水弄湿的无边眼镜,自言自语起来,“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摩托艇,他驾轻就熟,怎么会那样?”
“听说是迎头撞击。”我说道。
征顺从外套口袋中抽出手帕,擦擦镜片,接着说下去:“很惨。摩托艇七零八落,油从发动机渗漏出来,满是气味。小艇是迎头撞上的,他被惯性甩到前面,撞在岸边的石头上。他的头都撞破了,即便当场死亡也不足为怪。就是这样……”
“我告辞了。”宏户要作说道,正好打断了征顺的话。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可以用“金属感”来形容。他胡乱折好脱下来的雨披,放在脚下:“我还要去工作。如果有事,请叫我。”
他是个中年男子,脸四四方方,三角眼,有点往里凹。他不是很高,但肩膀很宽,体格健壮,头发剪得短短的。他皮肤浅黑,让人觉得精干,但他的表情很麻木,像是被钻着剂固定住了。如果是美鱼和美鸟的话,说不定会给他起个诸如田鳖之类的外号。
看着他离开房间后,我冲征顺问道:“他和蛭山的关系不太好吗?”
同僚——可以这么说吧——正身负重伤,在隔壁接受治疗。而他却借口工作离开,我觉得有点奇怪。
“蛭山这个男人很不爱说话,好像和宅子里的人都不是很亲密。”征顺回答道,“所以,他也不是和宏户关系不好。宏户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也不是现在才这样。”
“蛭山有亲人吗?”
“我没有问过。恐怕是江湖独行客——这是我瞎想的。”
“宏户呢?他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吧?”
“也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情况,但至少来这里以后……”
“是吗?”
不仅是蛭山和宏户,小田切鹤子和羽取忍也都因为各自的情况而在这里的。否则,即便有高额的报酬,也不会有人愿意长年在这个深山老林的宅子里工作——
此时,从隔壁房间里传来无法言传的呻吟声。那是蛭山在呻吟吗?他有没有恢复意识呀?他肯定是难以忍受疼痛而发出呻吟的。
刚才目睹的那血、肉和骨头的影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而且伴随着呻吟声,这些粘糊糊的东西蠕动着,交织起来,又渗出新的血……我不仅恶心起来,赶忙捂住嘴巴。
“怎么了?”征顺担心地看着我,“不舒服?”
“不是。”我用手捂住口角,慢慢地摇摇头,“没关系,有点恶心。”
“躺下来休息休息。”
“不用,还是给我一杯水吧。”
“从这个房间出去,往左一直走到尽头拐弯,那里有洗手间。”
“谢谢!那我……”
征顺要陪着一起去,被我拦住了。我独自走出房间,正好和拿着拖把赶来的羽取忍打个照面。
6
我按照浦登征顺说的,沿着阴暗的铺着瓦的走廊一直往里走。
每走一步,我就越恶心。我一手捂住嘴,一手按着胃,急匆匆地往前走,脚下无力,不听使唤。
走廊在尽头的日式房间前向左拐了。再往里面走了一段,便能看见灰白的洗脸池。
我双手捧着从水龙头里飞溅出来的自来水,送到嘴中。本来我想还是吐出来比较好,但两口凉水进去后,渐渐地不再恶心了。
——哎呀,真没办法。
这时,从前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这个孩子虽然是个男孩……
这个人我再也见不到了,其面容一点点地,在我心头扩散开,温柔美丽,冰冷恐怖,忽近忽远……
……啊,这个时候又……
我用凉水擦把脸,冲着洗脸池,躬着身子,来回摇着头。过了一会儿,我又用手撑在洗脸池的边缘,悄然地看着水流卷起小漩涡流进排水口。
“不要紧吧?”
突然从背后传来问候声,我大吃一惊,抬起头。这个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又尖又细,但还有点沙哑。穿着胶底鞋的脚步声走近了,紧接着,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不要紧吧?”
我猛地回过头。在含有湿气的昏暗走廊中,前方几米处的一个小人影出现在我的眼帘里。
……小孩?我突然想到。
一眼望去就知道那是孩子。从轮廓看上去,那人并不像蛭山那样驼背,也不像老人那样弯着腰。
是个小个子的孩子,年纪还不大……是羽取慎太吗?不,刚才的声音和昨晚在下角塔下与他相遇时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如此一来——在这个宅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