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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起初很腼腆,他们不愿意重新武装,很多人都受够了战争。卡费尔德本人就属于这一类人,因为斯大林格勒的教训像酸一样蚀印在他心里。但同盟国既仁慈又坚持。他们说,德国人应该提供军队,交由英国人和美国人和法国人来指挥……荷兰人、挪威人或葡萄牙人也行,只要是外国的将军就行。说不定联邦德国国防军哪一天还会被非洲的将军指挥呢!
一些人开始笑——站在脚手架下面形成保护圈的其中一些穿皮革外衣的人——但卡费尔德马上用手势把笑声扑灭。
“听着,”他告诉他们,“我的朋友,你们必须听好。这是我们罪有应得!谁叫我们输掉战争!谁叫我们迫害犹太人!我们不配指挥!只配付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负担英国军队88的军费,也是为什么他们会让我们加入北约。”
“阿伦!”
“我看见了。”
两辆灰色巴士停在了药房旁边。一盏照明灯在它们暗沉的车身上扫过。车窗黑漆漆的,从里面被密封起来。
而我们很感激,卡费尔德继续说,感激他们让我们加入这个高门槛的俱乐部。我们当然感激。哪怕其他会员不喜欢我们,哪怕会费贵得吓人,哪怕他们因为我们还是小孩而不让我们玩武器,我们还是一样感激,因为我们是德国人而又打输了仗。
愤怒的嗡嗡声再次升起,他的手明快一扬就把声音压止。“我们不希望感情用事,”他提醒大家,“我们要做的是就事论事!”
在一个高处的小窗台上,一个妈妈抱着她的小宝宝。“看看下面那个人,宝宝,”她轻声说,“这样的人你不会有机会见到第二个。”整个广场里没有人在动,所有头颅都是静止的,眼睛睁得老大。
为了强调自己有多么不偏不倚,卡费尔德走回讲坛后面,托一托眼镜,悠然地打量演讲稿。这样做过以后,他又犹豫了一下,以狐疑的目光凝视,像是对他的信徒是不是跟得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把握。
那么,德国人在这个杰出俱乐部里的功能又是什么?简要来说是这样:对西方驯服,对东方抱敌意;去认知即使在同盟国里头,也是有善良的战胜国与邪恶的战胜国之分。这是个一般的公式,说不定它还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笑声再一次响起和沉寂下来。人们窃窃私语:克劳斯真的很会说笑话。北约是哪门子的俱乐部。北约,欧共体,全都是骗人的,都是一码子事。他们是要把用在北约的那一套用在欧共体。克劳斯是在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远离布鲁塞尔。那只是另一个陷阱……
“那是莱塞尔。”莱尔喃喃地说。
那是一个小小灰灰的人——他让特纳模模糊糊联想起一个公交车司机——刚刚来到了台阶这里,正在津津有味地做笔记。
“他是法国领事,卡费尔德的密友。”
要重新朝脚手架看的时候,特纳的视线不经意瞥过脚手架旁边的横街,并第一次看到了那根正在等待信号的怪诞小手臂。
就在广场正对过那条未亮灯的横街里,一群人集合着,静静等待。他们举着的横幅看来不是黑的。而在他们前面,站着一支残缺不全的军乐队。泛光灯的余光在一个喇叭上闪烁。乐队的最前面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他的一根手臂像指挥一样举起,一动不动。
无线电再次噼啪响起,但话声却被卡费尔德刚说的另一个笑话所引起的笑声淹没。一个粗糙的笑话,但已足够引起群众的愤怒。所以说英国和她的盟友想要再教育德国。还有谁比他们更有资格呢?毕竟,纵容野蛮在柏林上演的人不是丘吉尔吗,下令在没有抵抗能力的城市投下原子弹的人不是杜鲁门吗?除了他们,谁又更有资格教育德国人何谓文明?
横街里没有半点动静。领队仍然面对着小乐队,手举着,等待要他开始演奏的信号。
“那些是社会主义分子,”莱尔呼吸急促地说,“他们准备发动一场反示威。是哪个笨蛋让他们进来的?”
同盟国想要教德国人什么是正当行为。他们说,杀犹太人是不对的,应该杀的是共产党。攻打俄国是不对的,但如果俄国人打你们,我们会保护你们。他们说,为边界而战是错误的,但我们支持你们对东部领土89的主权声明。
“我们全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支持!”卡费尔德伸出两只手,手掌向上。“拿去,亲爱的,拿去。我的雨伞借你,多久都行,下雨时还我就好!”
是特纳的想像力太丰富吗?他感觉卡费尔德的表演有一点点是在模仿从前德国歌舞杂耍剧场里那些花言巧语的犹太人角色。群众又笑起来,但再一次被卡费尔德制止。
横街里那指挥的手依然举着。特纳好奇:他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