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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被杀死的,”莱尔说,“群众会杀死他们的!”

各位朋友,这就是我们碰到的事。我们蛮有智慧的战胜者想教育我们何谓民主。民主万岁。民主就像基督一样: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奉民主之名去干的。

“普兰什科,”特纳静静地说,“演讲稿是普兰什科帮他写的。”

“他很多东西都是他写的。”莱尔说。

“民主也者,就是在美国射杀黑鬼,在非洲给他们支援!民主也者,就是经营一个殖民帝国,在越南打仗,攻击古巴!民主也者,就是你知道不管你干了些什么,都绝不会比德国人更坏!”

卡费尔德已经提高了声调,而这是一个信号——那支小乐队所等待的信号。特纳的视线再一次越过群众,投向横街。他看见一只白得像餐巾的手慵懒地扶在街灯上,并在西布克龙离开发号施令的位置隐入人行道的幽暗时瞥见他那张白脸。他看见他下方的第一个警察转头,然后是第二个,然后他自己也听见了:遥远的音乐声,敲击声,还有男声的合唱声。他看见卡费尔德从讲坛上向下窥伺,大声喊下面某个人;看见卡费尔德一边继续演讲一边往后退。从卡费尔德各种慷慨激昂的陈词、各种嘲笑和打气的话、各种念符咒般的呓语,特纳都听出一种明确无疑的害怕味道。

“是社会仔90!”那年轻警官喊道,声音远远地传到群众中间。他脚踝并靠,皮革肩膀耸起,双手凑在嘴巴吼叫。“社会仔就在横街里!社会仔要攻击我们!”

“是一出戏,”特纳说,语气相当就事论事,“西布克龙导演的。”他要引他出来,他心里想,要制造机会给利奥开枪。随着《马赛曲》响起,特纳又想:来了,可以淹没枪声的音乐来了。一切都是布好的局。

起初群众毫无动静。乐曲起始的旋律只依稀可闻,仿佛是小孩用口琴吹出的。歌唱声也不过像周末夜里约克郡酒吧里的随兴哼唱:遥远而缺乏自信,发自一张不是为音乐而生的嘴巴。起初人们完全没有理会音乐声,因为他们的心思都放在卡费尔德身上。

但卡费尔德却听到了音乐声,说话速度变得极快。

“我是个老人了!”他高声说,“不多久我就会是个老人!年轻人,你们早上醒来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想:究竟我们还要忍受这种没尊严的生活多久?你们对波恩这个美国娼妇作何感想?对你们的政府作何感想?对那些位居高位的社会仔作何感想?难道我们就非得追随在上位的人——哪怕他是一条狗?”

他在引用《李尔王》91,特纳想,奇怪自己还有心思去注意这个。就在这个时候,所有泛光灯一下子同时熄灭,像落下一道黑幕般让整个广场陷入深深的幽暗。《马赛曲》的歌声在一片幽暗中更显响亮。特纳闻到空气里漂浮着沥青的辛辣味,看到无数个地方有火花闪烁,听到此起彼落的低声呼喊应答。突然间,音乐声和歌声被扩音器相当蓄意地接收过去,被放大和扭曲得几乎失去本来面目,震耳欲聋而催人发狂。

对,特纳撒克逊人的清晰头脑再一次对自己说,换作我是西布克龙,我也会这样做。我会布一个局,引起群众鼓噪,制造够吵的嘈杂声引诱利奥开枪。

音乐声更响了。他看见台阶下方几个警察转过身,面向他,而那个年轻警官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请留在这里,布拉德菲尔德先生!特纳先生,请你留在这里!”群众激动地交头接耳,形成一片如饥似渴的嘶嘶声。

“手请不要放入口袋!”

他四周全点起了火把:有谁已经放出了信号。火把像狂野的希望一样被举起,映照着一张张阴郁的脸,在平平无奇的五官上、在空洞的眼神里注入使徒般的热情。小乐队已经推进到广场里,人数加起来不超过十二个,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部队”则散乱而犹豫。但音乐声此时已无处不在,被西布克龙的扩音器放大为一场社会主义者的恐怖暴动。

“是社会仔!”群众再一次喊起来,“社会仔攻击我们!”

讲坛现在是空的,卡费尔德已经走了,但社会主义者继续为马克思、犹太人和战争向前挺进。“揍他们去!揍我们的敌人!揍犹太人!揍赤色分子!”社会主义者要为一切负责任。

但音乐声仍然越来越响亮。

“他们在引他出来。”莱尔不紧不慢地说。

一小群人已经默默聚集在脚手架的脚下。一张张月亮脸东张西望,交头接耳。

“干掉那些社会仔!”群众的情绪继续发酵,已全忘了脚手架和卡费尔德。“干掉他们!”不管你恨的是谁,人们窃窃私语,就在这里干掉他们:犹太人,黑鬼、废人、特务、破坏分子、父母、情人。他们是好人,是坏人;是傻瓜,是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