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迷雾(第8/16页)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观察室里,我父母也来了,妈妈跟我一样也昏了过去,还没醒呢,爸爸悲痛得蹲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老公给洪本涛打的电话,他怎么来的医院我不知道,老公说他一直呆在太平间里,守在姐姐的尸体旁不肯离去。

晚上,警方找我们谈话,给的结论是自杀。我们异口同声反对,认为决不可能,可警方说,根据现场勘查,姐姐一个人在家里,房门是锁着的,她从31层的阳台一跃而下,除了自杀,没有别的可能。爸爸问他们,自杀怎么会没有遗书?警察说,自杀不一定有遗书,他们遇到过类似案子,从地铁站台上跳下去的、开煤气的、割腕的、吞鼠药的,都属于即兴自杀,没有遗书。

就这样,警方开了死亡证明。

葬礼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洪本涛,他也没跟我们联络过,本来嘛,彼此的关系是靠姐姐来维系的,姐姐没了,当然就不搭界了。

葬礼??

诺诺和阿壶面面相觑,用北方话来说,“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不管是虚无缥缈的Zoe还是实实在在的Zoe,死去的她总该有一块葬身之地啊。

6

“爱女余琳音之墓贰零零叁年捌月”

墓碑上刻着这些文字。

这里是位于南汇县的周浦安息堂,墓碑是大理石的,没有镶死者的照片。

Zoe的肉体在摄氏三百多度的焚尸炉里燃烧了近一个小时,化作一堆尚热的骨灰,连同几块未燃尽的骨渣,被装在一个红色布兜里,放进一只据说是楠木的骨灰盒,然后放入墓碑下面的凹槽内,这就是安葬。

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阿壶和诺诺坐了一个半小时的专线巴士来到南汇,在祭品商店里买了鲜花、香、蜡烛。

来之前,诺诺特意问了余琳乐:“你姐姐最爱吃哪种糕点?”

余琳乐想了想,回答说:“星巴克的蓝莓芝士蛋糕。”

12元一块的三角形蛋糕,诺诺买了两块,还要了一杯卡布其诺咖啡,装在有盖纸杯里一同带来,放在Zoe的墓碑前,焚了三柱香,点了一对蜡烛,两个人在墓碑前静静伫立了片刻。

天空中下着濛濛细雨,诺诺掏出一张纸巾擦去墓碑表面沾的灰尘,由于是湿的,轻轻一擦,即显出大理石的本色。

不知为何,诺诺流泪了,心里却在想: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哭呢?

就是这个女人,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啊!

听了那么多的故事,也许产生了一种同情,女人对女人的同情吧。

做人的Zoe和做鬼的Zoe,真有天壤之别啊。

如果我死后也变成了鬼,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认?

阿壶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听见一个粗糙的男声:

“我是老抽,谁找我?”

7

在衡山路地铁站的“来来往往”奶茶铺,见到了洪本涛的合伙人——老抽。

诺诺对老抽这两个字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酱油上,妈妈炒菜经常用那瓶“草菇老抽”,味道不错,才卖三块钱一瓶。至于老抽这个人,诺诺想,大概他脸上会有一种酱油色吧。

面前的老抽,脑袋微秃,穿一件咖啡色灯芯绒西装,里面一件佐丹奴牛仔衬衫,抽红双喜烟,密密的鼻毛从鼻孔里钻出来,脚上的皮鞋估计每周只擦一次,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有几个手指印。在上海,想保持皮鞋铮亮必须勤擦。

如果让他做“草菇老抽”的形象代言人,效果应该不错。

诺诺这么想。

“洪本涛呀,他老婆自杀后,他就没心思做下去了,嚷着要退股,我就把他的股份买下来了,自己做,我对这个奶茶铺还是蛮有感情的,也蛮有信心的。

什么?他还没结婚?那也叫‘老婆’,如今是同居时代,没人在乎你结不结婚,重要的是睡在一张床上。

我还是嫌黄陂南路站的租金高,风险大,当初是他坚持要的,现在他走了,我就把那儿关了,现在是四家铺子,衡山路、莘庄、万体馆和新闸路,生意马马虎虎吧,扣除每月杂七杂八的成本,最后落袋的不过五、六千块,勉强糊口吧。”

“我们想找到他本人,你能提供一点线索吗?”阿壶问老抽,老抽耸耸肩,显得爱莫能助。

“我跟他是生意关系,生意结束了,关系就结束了,他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呀。”说着,老抽挠了挠头顶上秃掉的那块,好象想起来什么,

“对了,那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必胜客送外卖的背影,我觉得挺象,因为他用脚把车闸踢开的动作很象洪本涛,别人都是一脚踹开,他是小心翼翼踢好几下,好象怕踢坏似的,我喊了一声‘小洪!’,他大概没听见,骑上电瓶车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