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夜(第2/7页)

呼延云看看段新迎,又看看屋子里的情形,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连点儿搏斗的迹象都没有”,昂起头来,朝着两居室的另外一个房间喊了一嗓子:“刘新宇,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刘新宇用手挡在眼前,遮着刺人的光线,走了出来,讪讪地笑着。

“你们俩啥时候合计着给我演这么一出的?”呼延云有点生气。

刘新宇满不在乎地说:“傍晚,我正在望远镜里看老段屋子里的动静呢,这家伙下了楼,朝我招了招手,直接走过来,敲咱们的房门,我开门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都是老同学了,他把用白糖骗你一遭的事儿告诉我了,我也没跟他打什么埋伏,把咱俩这几天的行动也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了,他对我倒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你小子太不仗义,才和我商量了要诈你一诈……呼延你别生气,我还是今天中午时跟你说的那个话,有什么事儿大家应该坐下来当面谈谈,给老段一个把事情讲清楚的机会。”

呼延云望着段新迎,段新迎也神情冷漠地瞪着他。

过了很长时间……

“好吧!”终究还是呼延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老段,麻烦你先把装在这屋子里的窃听器拆下来好吗?多年不见,你居然知道在可能监控你的最佳地点提前安装窃听器了。”

段新迎指了指依旧立在窗口的望远镜,意思是你们监控我的工具没有撤销,凭啥让我拆掉监控你们的工具?哗啦啦啦,呼延云将一把椅子拖到段新迎的对面,哐当一声把四条椅子腿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然后坐下:“随便你,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想说什么都可以。”

段新迎笑了,嘴唇兜不住牙齿,露出了白得狰狞的牙槽骨:“这算什么?审我?你算老几?”

刘新宇搬了把椅子在他俩身边坐下,望着呼延云说:“呼延,你因为一时受骗生气,我理解,但老段一没有请你进他家,二没有请你报警,说难听点咱那是地地道道的愿者上钩。既然你的目的是不让悲剧再次发生,不让老段犯下更严重的错误,那能不能把今时往日的恩恩怨怨都先放一放,跟老段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房间陷入了沉寂,刘新宇恢复了平素的沉静,呼延云一边把玩着仿真枪一边思索着什么,段新迎的脸上则挂着深浅莫测的冷笑。

地板上,三个人的身影像三颗潜入深水的鹅卵石,既固执不动,又随着光影的浮掠,闪耀着异样的颤动。

过了很久很久,呼延云笔挺的腰板慢慢地放松,弯向了段新迎,口吻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老段,我给你说一段话,你听听怎么样?‘一旦我接过案子,那么等于启动了一辆没有停止键的挖掘机,我只会追求真相与正义,即便结果对我的当事人不利,我也会一查到底’。”

段新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段话,是我答应于家接手他们的案件之前,面对面告诉于家的律师的。”呼延云说,“我当时就曾经表示,对于三年前你女儿……不幸去世的案子,我感到有很多疑点,所以,我可以接受保护于文洋人身安全的委托,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如果我发现你女儿的去世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造成的,那么我也有揭发真相的权利。”

刘新宇轻轻地点了点头。

呼延云接着对段新迎说:“所以,老同学,你一点儿都不用担心我是不是成了于家的走狗,没那么回事,不管过去你对我有什么样的误解,不管时光怎么变迁,我依然是一个对正义和真相执着追求的人。而且,倘若这个案子不是和你有关,而是别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面临仇杀,我恐怕连管都不会管,但是由于你的缘故,我必须接下这个案子,这样做,固然有保护于文洋的目的,但是更加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我的老同学在罪恶的深渊上滑下得更远。”

这段话半真半假。呼延云当初答应接手这案子时还不知道案件中的“段新迎”就是他的老同学,完全是因为案情离奇,加之林香茗写的那段鉴定,但是知道段新迎的身份后,往事如潮水一般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汹涌,也确实让他五味杂陈,感慨良多,不知怎么的,虽然有林香茗那份白纸黑字的鉴定书,虽然中了这小子的“白糖计”,虽然刚刚还被一支仿真枪顶在腰眼上,但他还是不能忘记学生时代的段新迎,不能忘记他们一同承受过的、像铅板一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的天空。

还有白皮松林……

半条腿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亡命徒一般。

血,许许多多的血,顺着受伤的胳膊流下,和雨水一起在大地上疯狂地蹦跳成一片鼓噪旋即破裂的猩红,仿佛是愤怒的青春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