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11/13页)

“这里太窄了。”她说。

“是的。”

“你想关掉灯吗?”

“不用了。”

他没什么好隐藏的,他知道薇拉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没必要感到不安。如果她想让灯亮着,那他也觉得无所谓。他们相互认识,而且每天见面,彼此都了如指掌。两人拥在一起,薇拉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拥有了世上的一切。

两个年轻男人蹲伏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他们知道自己躲藏得很好。从活动房屋卵圆形窗户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几乎不能照亮外面,不过却足以让外面的人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

狭窄的小床限制了他们的动作幅度,却显得更加刺激。在房子外面的黑暗中,米粒大的黄色光点表明了一个手机摄像头的存在。

杰利翻了个身,结果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坐在小床的边缘。他看到薇拉已经睡着,她的呼吸非常平静,而他从未见过她以如此平静的方式呼吸着。他从前也看过薇拉睡着或昏倒的样子,因为他有很多个夜晚都坐着陪在她的身旁。

就在这里。

在这座活动房屋里。

但他从来不曾在这里过夜。

当薇拉挣扎着不要失控的夜里,他陪在她的身边,帮助她抵抗试图从脑子里爬出来的狂躁蠕虫。有时他会连续几个小时抱着她,轻声述说着关于光明与黑暗、关于他自己、关于任何能让她不过度专注于自己的痛苦的事物。这常常能起作用,最终她会昏倒在他怀里,他便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很不均匀。

而现在她的呼吸非常平稳。

杰利俯身靠近她的脸庞,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脸上的白色小疤痕。他知道钥匙串的事情。他听过好几次她的故事,每次听完后,他都感到体内涌起难以抑制的狂怒。

竟然对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拉过一条毯子,盖住了薇拉赤裸的身体,然后起身坐在另一张小床上。他有些心烦意乱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伸开四肢。

他在那里躺了很久。

随后他站起身来。

他尽力不去注视薇拉。

他走出活动房屋,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门。他不想吵醒她,不想向她解释自己不能解释的事情,比如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他就只是离开了而已。他背对着薇拉的房子,朝森林走去。

他径直穿过了英根特森林。

***

柏迪尔·马格努森最终踱到了迪朱尔加德大桥附近,他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该如何行动呢,他还没决定。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的手机关掉了。他考虑过立即更改手机号码,可是这样做会带来风险,文特也许会拨打他家的座机,那么电话就有可能被琳恩接到……那样的话麻烦就更大了。

搞不好会给他的家庭带来极大的灾难。

于是他只是将手机关掉,并索性用鸵鸟心态来自我安慰,希望事情可以就此打住。

但愿那通电话就是事情的全部。

在回家之前,他花很短的时间去了一趟位于斯韦亚大道的公司总部,那里的职员已经买好了鲜花和香槟酒,整个公司上下都沉浸在他获奖的喜悦氛围之中。没有人提及颁奖仪式举办地附近的示威游行活动,他也并不希望有人提及这件事。所有的职员都是百分之百的忠心耿耿,如果有人达不到这个标准,那他很快就会被别人取代。

在一则与马格努森世界矿业公司有关的电视报道中,他在办公室里通过电话发表了自己的评论。那则报道真是扯淡。在评论之后,他让秘书写下了一篇新闻稿,强调马格努森世界矿业公司对获得勋章的感激之情,同时表明这枚勋章将鞭策公司继续为了海外采矿业而付出努力,尤其是在非洲。

不畏任何艰难险阻。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即将回到自己的家——位于斯托克松德区的房子。他希望琳恩没有邀请汤姆、迪克和哈里在家里庆祝,他没法面对这样的事。

而她也并没有这样做。

琳恩已将做好的双人晚餐放在露台上,简单却又精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们安静地吃着食物,后来琳恩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你感觉怎么样啊?”

她望着露台外的大海问道。

“很好。你指的是……”

“我是指整体而言。”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因为你现在看上去心事重重。”

她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今天自从柏迪尔将葡萄酒杯端起之后就一直神思恍惚。他并不是常常这样。他有能力将事情各按其类地处理妥当,在家的时候他的全副身心都属于她。家是他们彼此保持亲密关系的私密空间。

可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

“跟那些示威游行有关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