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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沾着糖霜的红色奶油花时,他说话了:“给我说说晚星吧,英纳拉。”

她没噎到,也没退缩,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如果他没有刻意留心的话,根本无法察觉到。她咽下蛋糕,舔了舔嘴上的糖霜,嘴唇上还残留了一些红色奶油。“晚星是个餐厅,不过你已经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连同袋子一起放在桌上。她用指甲敲着身份证,表情时明时暗。“他都留着?”她怀疑地问。“这也太……”

“傻?”

“是。”她沉思着,蹙起了眉头,张开手掌压在了塑料卡片上。“所有的吗?”

“现在看来是这样。”

她晃着杯子,盯着里面的小漩涡。

“但是英纳拉和玛雅一样,都是虚构的,对吧?”他问道,语气温和。“你的名字,年龄,都不是真的。”

“也够真了,”她轻轻地申辩道,“够用就行。”

“能让你找工作找地方住。但是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在纽约,有一个好处就是没人会问问题。纽约是人人都会去的地方,是吧?它是梦想、是目标,在那里几百万人做着同样的事,你消失在其中,无人知晓。没人会关心你从哪里来,也没人关心你为什么离开,因为他们都只关心自己,想着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想着她们想去的地方。纽约历史悠久,但是每个住在纽约的人都只想着未来,即使你是从纽约来的——纽约人,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生存繁衍。别人永远也找不到你。

一个露营包和一个旅行箱是我的全部家当,我就带着这些坐大巴到了纽约。我找到一个救济餐厅,只要我帮忙发食物就让我睡在楼上的小诊所里。有个志愿者告诉我,有个人刚给他委内瑞拉来的妻子办了假证件。我按着他给我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他约我第二天到图书馆,在狮子雕像下面等候,一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会来找我。

在比约定的时间过了一个半小时之后,陌生人终于来了,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是那种让人放心的人。他约莫中等身材,很瘦,衣服看上去硬邦邦的,估计沾了汗水和别的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搞清楚。头发又稀又长,有些还打了绺,他还不停地吸鼻子。每次他抬起袖子擦红红的鼻子时,眼睛都要环顾四周。他可能是个造假天才,但是不难猜出钱都花哪里了。

他没问我名字,只是问了我想叫什么名字、生日、地址,要驾照还是身份证,还问我想不想捐器官。我们聊着聊着就走进了图书馆,终于找到了可以不说话的理由,他走到一块旗子前,让我靠着旗子白色的地方站着,给我拍了照片。我在来图书馆见他之前稍微打扮了一下,还买了一些化妆品,为了能像19岁。眼睛其实会暴露一切。如果你看得多,你就显老,不管其他的五官什么样。

他跟我约好,当天晚上在一个热狗摊位等他,到时候他会给我我要的东西。再见面的时候,他又迟到了——他举起一个信封。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这么小,可是它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他告诉我要一千块,但是如果我跟他睡的话五百块就行。

我付了一千。

我们往不同方向走了,那天晚上我没回救济餐厅过夜,而是朝青旅——避开了那些知道我会办非法证件的人——方向走去,我打开了信封,第一次端详了英纳拉·莫里西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不想被找到?”他用一支笔搅着刚倒进咖啡里的奶精。

“我不担心被找到;要想被找到,总得先有人去找你。”

“为什么没人找你?”

“真想念纽约啊。没人会问这种问题。”

耳朵里有轻微的噼啪声,有个技术员打开了话筒。“纽约那边说她三年前过了GED考试。考得很好,可是没去注册SAT考试,也没要成绩单,不准备给什么学校或是老板看。”

“你高中就辍学了?”他问,“还是因为不想读学位才去考了GED?”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过去大概轻易就能挖出来了,不是吗?”她吃完蛋糕,把塑料叉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盘子上,再嘶啦一声把纸包撕开,然后把里面的糖倒在盘子上。她舔了舔那只唯一没绑绷带的指尖,然后蘸了点糖,送进嘴里。“不过那只在纽约。”

“是的,所以你得告诉我之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