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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着头,好像让步了,然后咬着嘴唇,缩了缩身子。“也不完全对。你就把我当成个没人管的小孩儿吧。是被遗忘了,而不是被毁了。我是只积了灰的泰迪熊,是床下的小兔子,但不是独腿的锡兵。”

他喝了一口早已凉了的咖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埃迪森不喜欢她这样子,但维克多在这个样子里找回了已经熟悉的谈话节奏。“怎么讲?”

有时候,你看着一场婚礼的进行,却会无奈地觉得,他们的孩子将来会遭遇不幸,而且无法避免,他们的孩子会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摧残。这是事实,不是什么预感,事实就这么残酷: 这对夫妇不该——却一定会——生孩子。

就像我父母一样。

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才22岁,却是她第三次嫁人。第一次嫁人时,是17岁,嫁给了外婆那时老公的弟弟。嫁过去一年不到,他在一次与她做爱的时候,突发心脏病身亡。不过,第一任丈夫留下了一笔很可观的遗产,所以几个月之后,她又跟一个大她15岁的男人结了婚。婚后一年多,俩人离婚。离婚后她更有钱了,然后就嫁给了我爸。当时要不是我爸把妈妈肚子搞大了,我估计他俩也不会结婚。爸爸长得很帅,但是既没钱也没前途,而且只比她大两岁,这几点我妈都无法接受。

我妈应该要感谢她的老妈才对,外婆她老人家在绝经前有九个老公,绝经后她觉得太干了就不再婚了。她的每任老公都死了,而且死得一个比一个快。当然那不是有预谋的杀夫。就是……死了。当然了,外婆嫁的男人大多数是老头儿,死后给她留下一小笔钱。我妈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对婚姻必然也是这样期待的,可我爸却哪一条都与她的期待不符。

但我得说,他们还是努力过。最初的几年里我们住在我爸家附近,我大概也记得,那里住着一些叔叔阿姨,还有其他的小孩儿,我跟他们一起玩过。然后我们就搬家了,跟他们再也没有联系,只剩我、父母、还有他们俩的一堆情人。他们要么是出去跟情人约会,要么就躲在卧室里不出来,我就这样变得很独立。我不仅学会了使用微波炉,还记住了公交车时刻表;我能自己去杂货店,还会估算他们身上什么时候会有现金,因为拿到了钱就能去市场买东西。

你可能觉得这样有点儿奇怪,是吧?但是不管谁在商店里问我——一个出于关心而询问我的女人,还是一位收银员——我都会告诉她们,我妈待在车里照看小宝宝,

天气冷,要保持空气流通。我这样说,他们都相信我的话,还对我笑,夸我是个乖女儿、好姐姐。

所以我不仅学会了独立,还意识到大多数人的智商都不高。

在我6岁那年,他们决定去做一次婚姻咨询。他们不是真的去咨询,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因为我爸办公室的同事跟他说,婚姻咨询费可通过保险报销,而且还有外人参与,做婚姻咨询总比离婚要好些,况且去婚姻咨询处还能让他们尽量快点离。咨询师交待他们做很多事,其中有一件就是家庭旅行,让我们三个人去有意思也特别点的地方,如主题乐园之类的。

我们大概上午十点钟到的公园,前几个小时都没出什么情况,可是在旋转木马处却发生了意外。我他妈恨死旋转木马了。当时,我爸站在出口,等着抱我下来,我妈站在入口处,把我抱了上去,他俩一人一边站着,看我一圈一圈地转。我当时太小,抓不到铁环,木马又太宽,坐得我屁股疼。但我还是一圈一圈坐着,眼睁睁看着我爸跟一个小个子的拉美女人走了,再转了一圈,又看见我妈跟一个大笑着的穿苏格兰裙的红头发高个子男人走了。

一个大一点的小孩帮忙把他妹妹扶下了马,然后又好心地帮忙扶我下了木马,他拉着我的手一直走到出口。我想跟那家人在一起,想成为别人的小妹妹,可以有小哥哥陪我一起骑木马,走路的时候有人拉着我的手,还有人会蹲下来对着我笑,问我玩得开不开心。但是我走出木马区域,谢过男孩,故意冲着一个在专心打电话的女人招手,让他以为我找到妈妈了,然后默默地看着他和妹妹走向笑意盈盈地迎接他们的爸爸妈妈。

后来我为了躲保安,就在公园里闲逛,但是太阳下山,公园要关门了,我却还没有找到我爸我妈。保安最后还是看到我了,抓我去羞耻屋。嗯,也叫走失儿童招领处。他们用广播重复地说着我的名字,要找不到孩子的家长前来领我。其他被招领的孩子们,要么是被忘了,要么是走丢了,还有就是故意藏起来不想让家长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