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第28/57页)
戴斯蒙德想过来,可是双腿无力,跌坐在我脚边,靠在橱柜上。他的肩膀擦过我的膝盖,我还是有条不紊地剥着橙子。我每次都想剥成一条完整的橙子皮,螺旋那种,但每次都不成功,总是会断。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呢?”
“妈的。”他屈起膝盖,让身体紧贴着膝盖,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
我掰开一角橙子,吸完了把籽又放回到皮上。
沉默的野兽还在疯长。
橙汁吸完了,我就把一角直接扔嘴里嚼。霍普以前总是取笑我这样子的吃法,说我这样吃会让男生不舒服。我就会冲她吐舌头,跟她说男生不需要看我吃。反正,戴斯蒙德也没在看。我就接着吃第二瓣,第三瓣,第四瓣。
“还没睡,玛雅?”门口传来花匠轻轻的声音。“不舒服吗?”
戴斯蒙德抬起头,脸色煞白,满脸受挫,但是既没起身也没说话。他坐在地板上,靠着橱柜,除非花匠进来走到柜边往下看,否则他是不会被发现的。花匠从来没进过厨房。
“我没事儿。”我回答说。“就是在瀑布下面冲了澡,想来吃点儿东西。”
“连衣服也懒得穿了?”他笑起来,走进餐厅,坐在他专属的带坐垫的大椅子上。到目前为止,他大概还没发现椅子背后的东西。福佑在椅背上抠了个粗糙的王冠。我得承认,那椅子是有点儿像王座,厚厚的垫子用红丝绒裹着,光滑的乌木顶端还有卷轴似的装饰。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因为没扶手,一只手肘搁在了桌子的边上。
我耸耸肩,又拿了一瓣橙子。“这儿又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起来异常居家,身上只有一条蚕丝睡裤,坐在阴影里。炉灶上细碎的光线映出他手上的光面戒指。我看不出他刚才是在自己的套房里睡的,还是跟别的女孩睡的,虽然他不怎么会在女孩房间里过夜。除非他妻子不在家,他一般每晚至少有段时间是在花园里度过的,但是在哪间房,我从没见过,也不可能看得见,即便我爬到树的最上面也看不到。“过来跟我坐。”
我脚边的戴斯蒙德用拳头抵住嘴巴,脸上爬满了痛苦。
我把没吃完的橙子连同皮和籽放在料理台上,顺从地绕过台子,走到桌边的阴影里去。刚想坐到最近的凳子上,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一手勾着我的后背和屁股,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扣住我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女孩们对戴斯蒙德是什么反应?”
要是他知道戴斯蒙德就在这里的话,估计不会问这种话。
“她们……都挺小心的。”我想了一会儿。“我想大家都在猜他到底像不像你或艾弗里。”
“期待什么结果?”我瞥了他一眼,结果他笑了起来,在我的锁骨上亲了一口。“她们应该不怕他吧?戴斯蒙德是最不会伤害别人的。”
“她们最后肯定都会习惯他来这儿的。”
“那你呢,玛雅?你觉得我小儿子怎么样?”
我差点儿看了看厨房,但是既然他不想让他爸爸知道他在这儿,我就不能出卖他。“我觉得他还是不明白。他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深吸一口气,让我自己缓一缓,并且暗示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我是替戴斯蒙德问的,我要让他知道花园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为什么要展示?”
“什么意思?”
“你已经留住我们了,为什么还要展示出来?”
他没吭声,手指在我的皮肤上随意地画着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父亲收藏蝴蝶,他会出去捕蝴蝶,如果他捕不到好的,就雇人帮他捕,然后再用针把它们活活钉在玻璃匣里。每一只都用黑丝绒衬底,用小铜标刻着它们的通用名和专属名,然后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简直是一个蝴蝶标本博物馆。有时候他也会把我母亲的刺绣作品挂在那些蝴蝶框中间。有绣蝴蝶的,也有绣花卉的,在美丽的布料上显得特别出挑。”
他的手从我的大腿游走到了我的后背,抚摸着前翅。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形状。“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候,所以退休之后,他每天都待在那里。但是那个房间有一个小电炉,有一天,所有的蝴蝶都被烧掉了,一个不剩。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收集制作的蝴蝶,都没了。从那以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过后不久就去世了。我猜,他大概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被那场火烧掉了。
“办完他的葬礼,第二天,我和母亲去了独立日集市。他们要给母亲颁奖,表彰她在慈善方面的功绩,她也不想让大家失望,所以就去了。很多人都围着她,表达同情,我就一个人去逛那个小集市,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戴着羽毛做的蝴蝶面具,正在给从丝绸迷宫里走出来的小朋友发一些小羽毛和丝玫瑰花瓣做的蝴蝶。她特别明亮、耀眼、朝气蓬勃,让人觉得蝴蝶是不会死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