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23/28页)

护士进门的时候,安妮又是站在镜子前。进来的是更年长的那个护士,佛罗伦丝。好吧,更年长……但也比安妮年轻,不到四十岁,但她更希望自己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

“一切都还好吗?”

她们的目光在镜子里交会。护士一边记下时间,一边朝她微笑。“即便是像她那样完好的嘴唇,我都不会再有那样的微笑了。”安妮对自己说。

一切都还好吗?

什么破问题!她不想说话,尤其不想和她说话。她也不该向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护士让步。她感觉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得离开。同时她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觉得还是离开的好。

然后,还有卡米尔。

一想到他,她就开始颤抖。他只有一个人,力不从心,是不可能保护得了她的。就算他能破案,那也肯定为时过晚了。

让比尔路四十五号,分局长说她很快就到。十三区,卡米尔十五分钟内也会赶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围捕总是会带来一些结果,虽然不一定是好的。为了重拾往昔的安稳,塞尔维亚人的社区动员了起来,他们需要不惹人关注,以便更好地繁衍壮大,更好地生活,或者更确切来说,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他们联合起来,隔离了哈维克,像是个小孩子的游戏。一个匿名电话报告了他的尸体。在让比尔路。卡米尔以为他能找到活着的哈维克,然而失败了。

一听说有警察到来,整栋楼转眼之间就清空了,连只猫都没有,没有人可以问询,一个证人都没有,没有人来证明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完全无法审讯。他们只留下了孩子们,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可怕的,他们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现在穿着制服的警察把他们带到远处的一片空地,孩子们在嬉笑吵闹,对于不用去上学的他们来说,一起关于谋杀案的审问差不多就等于他们的娱乐活动了。

在公寓的门槛上,分局长高高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是在做弥撒一样。她等着身份鉴定科的技术人员赶来现场,其间,她只让范霍文进入。没有平时必要的谨慎,因为也没有什么作用:从脚印和不同的毛发看来,至少有五十多人来过这个死去的女孩的屋子,但就这样吧,出于对于协议的尊重。

卡米尔到来的时候,分局长甚至看都不看他,也不转身,她只是在房间里踱着步,迈着一种有节制的、小心翼翼的步伐,卡米尔也跟着走起来。他们沉默不语,各自做着分析,在心里列着证据。那姑娘——有毒瘾的妓女——是先死的。看着她匍匐在地上,肚子着地,不难猜测那块盖在哈维克身上的被单应该是从她身下抽出,随手一扔的。这具惨白的尸体带着一种僵硬,被反复查看了千百次也没什么特别的,死因总是剂量过多或者被谋杀,尸体的姿势也差不多,即便有另一具尸体,也是一回事。

分局长小步前行,远远地避开凝结在镶木地板上的血渍。死者脚踝处的那些骨头嵌在腿里,还多亏了外层的那些要掉不掉的皮才能不彻底断裂。脚踝这儿是被剪开了?还是被挖下来过?卡米尔拿出眼镜,蹲下身子,仔细排查,在地上一点一点搜索。他暂且把子弹的影响抛在一边不予考虑,又回去看死者的脚踝,在骨头上能看到一些刀痕,用的应该是把匕首。他又往下俯了俯身子,那样子就像个在窥探仇敌的印度人,他在地板上找到了一道明显的匕首尖的划痕,站起身的时候,他在脑子里正努力地做着情景重现。按顺序,先是脚踝,再是手指。分局长做着清点工作。五根手指,个数没错,但是顺序是混乱的,这里是食指,那里是大拇指,小拇指更远一点,每根都沿着第二个指节切下。死者整个手沿着床悬在那里,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干枯。被单上沾满了黑血。分局长用她的笔尖把被单提了起来。哈维克的脸露了出来,一脸的苦大仇深。

脖子上的那颗子弹是致命因素。

“所以呢,所以呢?”分局长问。

几乎是以一种愉悦的口吻,她像在等着听好消息。

“在我看来,”卡米尔说,“这些家伙闯进来……”

“警官,别说这些我不想听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发生了什么!不,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您在做什么,您!”

“卡米尔在做什么?”安妮问自己。

护士走了。她们就讲了三句话,安妮很具有攻击性,另一个护士则装作好像没感觉到安妮的强势。

“您没什么需要的吗?”

不,没有。她只是轻轻摇摇头。安妮心思已经飘走,因为每一次她往镜子里看自己,总会让她心情沮丧,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她回到床上,睡下,又起身。现在,她已经有了检查报告、扫描报告,她不用再坐以待毙,这个房间让她窒息,让她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