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18/41页)

走吧。卡米尔用手臂夹着包裹在条纹图案枕套里的庞大档案夹,终于穿过院子,向森林前进,他把车停在了那边。

然后他又转身了。房子像是静静地被放在平台上,在森林的中央,就像是十七世纪表现“虚空”时常常展现的景象,一个小匣子。他想着睡着的安妮。

但实际上,当他的车子缓缓驶入森林时,安妮正躺在长沙发上,眼睛大大地睁着。

11:30

随着巴黎越来越近,卡米尔的内心图景也逐渐简化。它没有变得更清晰,但至少他现在知道要在哪些地方画上问号了。

当务之急是提出正确的问题。

持械抢劫期间,一个凶手抓住了这个让别人叫她安妮·弗莱斯提尔的女人。他追踪她,想杀掉她,并一路追到了这里。

安妮的隐藏身份和这次抢劫的关系是什么?

一切都发生得好像她只是碰巧在那里,她只是去取一个订好的给卡米尔的手表而已,但两件事情,表面上看上去相隔很远,却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有哪两件事不是互相联系着的吗?

通过安妮,卡米尔没找到真相,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他要从别的地方着手。从线的另一端。

他的手机里有路易打来的三通电话,没有留言,这是路易的风格。只有一条短信:“要帮忙吗?”终有一天,当他把这一切都了结的时候,卡米尔会向路易提出要收养他的。

还有三条来自勒冈的语音留言,讲的都是一件事,但语调有变化。他的声音一条留言一条留言地衰弱了下去,留言也越来越短,越来越慎重。“你一定要打回……”卡米尔切到下一条。“好吧,你怎么不……”切到下一条。在最后一条里,勒冈很严肃。事实上,他很绝望:“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了。”卡米尔切掉了。

他的脑子清空了所有让他不快的东西,继续让他的思路专注在最本质的事情上。

一切都过分复杂化了。

思路刚刚发生了突然的变化,因为房子里遭受了令人惊讶的破坏。

壮观是很壮观,但就算不是弹道学家,也肯定会对此有很多疑问。

安妮一个人杵在二十米宽的大玻璃窗后面,另一边是一个动机明确的、机敏的、完美武装的男人。他没能让安妮吃到苦头,确实太不走运了。但紧接着,开着的窗户,伸出的手臂,六米之外,他没能在她脑门里打进一颗子弹,这一次就令人怀疑了。甚至可以说从莫尼尔长廊以来,这已经成了诅咒了。他从一开始就这样不走运吗?这种程度的倒霉,已经不太让人相信了……

甚至有理由相信,在这么绝妙的机会里不杀死安妮,对方必须是个出色的杀手。在卡米尔的身边,这样的人不算多。

而当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其他的问题也必然随之浮现。

昨天晚上卡米尔也走的一样的路,相反的方向,从巴黎出发。安妮则筋疲力尽,从旅途的一开始就睡着了,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醒的。

在晚上,环城大道、高速公路和国道上也还有很多车。但卡米尔停了两次,等了几分钟,观察车流然后绕路走,三次开上了省道,在那条路上别的车的车头灯远远地就能看见。

这里面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重复:他在对塞尔维亚人大搜查的时候把杀手一路带到了哈维克那里,然后他又把他们带到蒙福尔引向安妮。

这是最说得过去的假设。至少,这是别人想让他相信的。因为现在他知道了安妮不是安妮,知道了这件麻烦事完全不是之前所想的那样,最牢固的假设变成了最不可信的。

卡米尔很肯定,他当时没有被跟踪,也就是说,那人来蒙福尔找安妮是因为他知道她到了那里。

那就需要另外一种解题思路了。而这次,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有几种可能。

每一个思路都是一个名字,一个亲近的人:和卡米尔亲近得足以知道蒙福尔这个地方;足以知道他是这个在莫尼尔长廊被殴打的女人的密友,等等。

足以知道他会将她带到这里藏起来。

卡米尔想着,研究着,但一次次都是白费力气,这些名字并没有二十个那么多。如果不算上阿尔芒——毕竟四十八小时前,他就不再存在了——那名单会更短。

而文森特·阿福奈尔,他从没见过,不计入内。

这个结论对卡米尔来说深不可测。

他已经肯定安妮不是安妮,现在他也肯定阿福奈尔不是阿福奈尔。

就像是整个调查重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