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败如山倒(下)(第25/27页)

醉卧一宵危险成过去

我们这班纸上谈兵的角色,临到真枪真刀的场合,究竟派不出多少用场,我走出望远室后,便跟着一伙人拖着疲倦的身躯,踱到小南门的一个友人家中,这位友人甚好客,主妇亦不俗,当晚便準备了一大桌旨酒嘉肴,请我们大嚼一顿。

记得那晚喝的是本地高粱,味最醇而性最烈,这时各自怀着最沉重的心情,大家来了一个硬性的规定:今夕饮酒,务必大醉,如有提议乾杯的,不许推辞。各人心中本都怀有一个希望,希望喝得烂醉,好去华胥国中不闻不问,逃避这连天的炮火,人生临到此际,死生祸福,本已无法自主,果然,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摆龙门阵,渐渐引起了酒兴,居然猜拳狂饮,甚至有两位老枪朋友,为了要赌胜负,竟捧着酒瓶作牛饮,弄得酩酊大醉。星移斗转,夜犹未阑,不知不觉都已玉山颓倒,就在主人客室内,东倒西歪,呼呼入睡。我一觉醒来,看见东方已露出了鱼肚色,历历的枪声,已离耳边很远很远,这时我已意识到危险时间似已过去,事态并不十分严重,带看矇眬的醉眼,辞别主人,慢慢踱回警备总部,才获悉这场天大胜利的喜讯。

再走出门一看,大街上已熙攘一片,比平时更热闹,我还特地跑到城隍庙伍培英的师部作了一次巡礼,看到他卧室内,一袭崭新的狐皮袍子,仍然挂在衣架上。抽屉裏擦得雪亮的铜烟盘内,还躺着一根象牙烟枪,旁边一炉顶好的白花烟膏,却只用去了三分一。

贺国光荣任西康主席

伍培英如此不堪一击,确乎出人意外,中枢获得捷讯后,很快就发表贺国光兼西康省政府主席,贺氏于民卅九年元旦在西昌宣誓就职,还发表了一篇极为动人的文告。在整个大陆皆已变色之际,贺氏恐怕也想不到他自己会做大陆上最后一任的省主席。这时,在重庆、成都各地被共军击溃的国军官兵,有些不惜踏破千里穷荒,冒着峦烟瘴雨,成群结队,在酷寒风雨中,攀登万尺高的大相岭,陆续奔来西昌。四川的耆老如尹昌衡、唐式遵、羊仁安辈,皆是七十以上高龄,成都沦共后,他们或化装算命先生,或扮成衰老乞儿,扶着拐杖,爬山越岭,忍饑挨冻,也行抵西昌来。

那次的西康省府组织,可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联合政府,委员及各处室人选,都由国民党和民、青两党及社会贤达平分秋色,青年党人邓凯南出任西昌县长,笔者还是到他府上去促驾的一个。当日大陆整个沦陷,仅剩下西昌所辖十县两设治局这块小小的乾净土,但其面积约略等于今日之台湾,实无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我们那时唯一急务,重在组织民众、宣传民众、动员民众一切力量来守土抗敌。当时省府曾决定首先来个两週以上的宣传週,正好由各方奔来西昌的反共志士,一天多一天,大家怀着满腔愤恨,要求发泄,这如火如荼的宣传运动在城乡展开后,到处都发出了反共抗俄的怒吼,尤不以远千里而来的那些老先生们,都也贾其余勇,当仁不让,人人口若悬河,声如洪钟,自动地参加了宣传的行列。

孤独黯淡下好景难常

跟着省府又把全区分成为十六个警备区,无论汉夷,统统组织起来,约有十万人之众,好些没有枪的,就用大刀梭标当武器。由于屹立川康高原的西昌,又勇敢的吹起了抗共的号角,马上惊动了四周的人们,重复煽起中华儿女行将死去的希望,显露出大地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并迭次回应前方,举行祝捷大会,欢声雷动,震撼山城,民心士气的振奋,殆不可以言喻。

可是好景难常,这个大海中的扁舟,究竟抵不住漫天的狂风暴雨,渐渐的外面讯息终告断绝,但台湾方面每隔三数天,总还有一批飞机为我们送东西来;西南长官胡宗南也已在这裏成立了行辕。当李弥、余程万在昆明被扣脱险后,还和顾祝同于民卅九年一月十三日在滇西重镇的蒙自机场联袂飞抵西昌来会商军事,策划保卫康滇的任务。不料林彪所部马不停蹄的从滇桂边境如闪电般冲将过来,云南情势更呈恶化,保卫蒙自机场的国军兵力单弱,只好一面抗拒,一面撤走,李弥将军等在西昌闻到这一恶耗,急急飞回蒙自,飞机已不能降落,只好转飞台北。这一来,又失去了西昌飞台湾的唯一中途加油站,更加深了西昌局势的孤独黯淡。在这段时间中,蒋经国、王叔铭等还时常从台北飞来西昌看看我们,为我们打气。

投降喊话如巫师唤魂

尤其难得的是已故司法院长居觉生老先生,他也在这围城中住过半月以上,此老雅兴不浅,时常要我们陪着他去游览西昌的一些名胜古迹,曾在泸山玉皇宫下榻了好几宵,在粉白的寺壁上,还题下过传诵一时的五首绝句,记得他开题两句是:「不信南枝指向东,半山涌现玉皇宫。」这要算是在西昌坐看为我们打气的一位开国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