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5/23页)
“我想不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乔纳森说,“我指的是我的父母。”
菲利普为他感到一阵难过。菲利普本人也失去了双亲,但那时他已经六岁,而且他能清楚地记得他们,他母亲安详而可爱,他父亲高大,留着黑胡须,而且——反正,在菲利普心目中——勇敢又强壮。可是乔纳森连这些都没有。他对他父母所知的一切便是他们不想要他。
“我们可以猜出很多有关他们的事,”菲利普说。
“真的?”乔纳森急切地说,“都是什么?”
“他们很穷,”菲利普说,“有钱人没理由弃婴。他们没有朋友,朋友们知道什么时候这家生孩子,要是那孩子不见了,朋友们也会问的。他们当时绝望了,只有绝望的人才能忍痛丢掉孩子。”
乔纳森的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含着热泪。菲利普要替他抹去泪水,这孩子——人人都说——特别像菲利普本人。菲利普恨不得能给他一些安慰,跟他讲些有关他父母的温暖和鼓励的话;可是他怎么能假装说,他们扔下他等死,是对他的爱呢?
乔纳森说:“可是,上帝为什么做这种事情呢?”
菲利普看到他的机会来了。“你一旦开始问这个问题,你就可能以困惑告终。但就这件事来说,我认为,答案是很清楚的。上帝想把你留给他自己。”
“你真这么想吗?”
“我难道以前不是这样讲给你听的吗?我始终相信这一点。在发现你的那天,我对这里的修士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告诉他们,上帝把你送到这里来,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在为上帝工作中把你带大,是我们的职责,这样你就会对他分派给你的任务得心应手了。”
“我不知道,我母亲是不是了解这个。”
“如果她和天使们在一起,她就知道。”
“你认为,我的任务可能会是什么呢?”
“上帝需要修士们成为作家、插图画家、音乐家和农场主。他需要有人承担负有责任的工作,如司务啦,院长啦,主教啦,等等。他需要有人能做羊毛生意,能给人看病,能在学校教书,能建造教堂。”
“难以想象,他居然还为我留下一个角色。”
“如果他没为你留下一个角色的话,我认为他就不会给你找这么多麻烦了,”菲利普微笑说,“不过,按世俗观点,这个角色不一定那么伟大,那么有前途。他也许想让你成为一名安分守己的修士,一个把生命奉献给祈祷和静思的谦卑的人。”
乔纳森的面孔耷拉下去。“我想可能是的。”
菲利普哈哈笑了。“但我看不是的。上帝不会用木头做刀,用做鞋的皮革做女式无袖衬衫。你不是那种适合过安分守己日子的材料,上帝是知道这一点的。我猜想,他想让你为他而战,而不是给他唱赞歌。”
“我当然希望如此。”
“但现在,我想,他要你去见利奥兄弟,看看他为王桥的地下室准备了多少乳酪。”
“对。”
“我要到会议室去和我弟弟谈谈。记住——要是哪个修士和你谈起弗朗西斯的话,尽量少开口。”
“我不出声就是了。”
“你去吧。”
乔纳森快步穿过院子。那副庄严的神色已然离开了他,还没到牛奶作坊,他那种感情洋溢、生气勃勃的本性,就已回到了他身上。菲利普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屋里。他想,我就是这样子,也许除了不那么聪明。
他向相反方向,朝会议室走去。弗朗西斯给他捎来口信,要菲利普在这里悄悄和他会面。王桥的修士们都知道菲利普在对一座小修道院作例行视察。这次会面当然瞒不过这里的修士,但他们与世隔绝,无人可说,只有这儿的院长有时到王桥去,菲利普已要他发誓保密。
他和弗朗西斯都是今天上午到的,虽说他们不可能欲盖弥彰地宣布,他们是巧遇,但他们始终装出这样安排只是为了兄弟二人喜相逢。他们一起参加了大弥撒,然后和修士们一起进餐。现在他们才有机会单独谈话。
弗朗西斯正在会议室里等着,他靠墙坐在一个石凳上。菲利普几乎从来没见过他自己的映像——修道院里是没镜子的——因此,他只有靠比他年轻两岁的弟弟的变化,来判断自己年事的增高。四十二岁的弗朗西斯的黑发中有几根银丝,他的明亮的蓝眼睛周围,也印上了一些皱纹。与菲利普上次见到他相比,他的脖子和肚子都沉重多了。菲利普想,我大概灰发更多,但还不至于这么胖,不过我说不上,我们俩谁的愁纹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