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15/18页)

那只狼全身抽搐着,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这种奇怪的战斗方式连单一海也觉得奇怪,那条舌头在他手里温软如同一把面条。他忽然觉得,狼的舌头竟然是凉的。这时,一只狼疯狂地向他逼近。冯冉情急之中,一个点射扫来,那只狼扑倒在单一海的身边。就在此时,另一只狼疯狂地掠过他,扑倒正在射击的冯冉。那支冲锋枪被撞飞,挂在树梢上,冯冉右臂被它紧紧噙住。一种异样的痛呼从口中涌出。另一只狼也扑倒在冯冉的身上,他竭力挣扎着,身体在与狼的来回击搏中,渐渐地没了力气,偶尔他从狼身下闪出一双亮目,看了单一海一眼。那眼中蕴着的绝望使他内心一颤。他的眼睛绝望地一抖,他一激愣,浑身竟充满一种奇异的力量,他大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在红狼嘴里扭了一圈,他听到红狼的身体内发出嘣的异声,它痛苦地在他身上摔着。单一海又用力向它的喉咙捣去,他的胳膊被刺进臂肉的尖牙给刺破。那只狼终于停止了挣扎,软软地伏在他身上,单一海把手从它的口中拔出。他的左手烂污般地冒着血渍,那条舌头还被他抓住手里。他挣扎着站起来,那群狼似乎被刚才那一幕景像激怒,更加疯狂地向前扑来。

单一海狂啸一声,把那条舌头往那些冲过来的狼群掷去,红色的血渍溅得满天空都是。他被一种神秘的悲伤给攫紧着,伸手从树枝上抢过那支冲锋枪。疯狂地向扑压在冯冉身上的那两只狼冲去。狼与人挤滚在一起,冯冉的全身已被血渍涂满,但他挣扎的欲望仍使那两只狼无计可施,单一海无法开枪,便用枪托没命地扑打着那两只狼,一只狼从冯冉身上跃起,没命地扑咬着单一海。单一海有些异样地狂怒着,一枪撞在狼头上,那只狼哀嚎一声,掉落在地,冯冉似也被单一海的举动唤醒,他扼住那只狼的咽喉,使它没法动弹。单一海一枪,又把那狼砸伤,那狼软软地压在冯冉的身上,冯冉仿佛力竭般地一松手,晕了过去。

单一海把那只狼从冯冉身上拖起来,举在手中,余下的三只狼又扑拥过来。单一海的右腿被撕咬了一口,他悲凉地一呼,抡起那只狼向它们砸去,狼体相撞时沉重的扑扑声,仿佛一声异样的鼓,击打着寂静的戈壁。

三只狼在单一海可怕的举动中,显出短暂的惊慌,另一只已经闪现出了片刻的犹豫。单一海狂怒地把那只狼向它们抛去,趁它们稍为愣神的瞬间,捡起冲锋枪,向狼群射去,扳机在他的手指中轻脆地空响一声,便失去了声音。没子弹了,单一海悲凉地想,同时迅速把枪抡起,向那几只狼挥去,远看很像一个孤独的人在跳动一种奇怪的舞蹈。那三只狼在他疯狂的追击中,终于显示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靠左边一只狼,被单一海用枪撞倒之后,另外两只终于向后退去了,它们张惶着哀嚎两声,散逃而去。转眼刚才杂乱的战场一下平静如初,周围死一般安宁,如果不是那些堆在一起的狼的尸体,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单一海在这种寂静中,显现片刻的茫然。他呆呆地看着散堆在一起的狼,身子竟然一下子虚弱起来,到现在,他似乎才觉出一种累和深深的恐惧。他疲惫地拂一下干枝似的乱发,看到躺在狼中的冯冉,还轻轻地蠕动身子,似要挣扎着起来,单一海赶紧过去将他抱扶住。

冯冉的全身血肉模糊,左肩被狼撕去一块,右手露出偶尔的白骨。他的身体很虚,单一海无言地把他抱扶起来,冯冉的手痉挛着抓紧单一海,似乎要说什么,嘴嚅动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单一海抬起眼睛。冯冉的泪水令他无言而伤感。他望着这片巨大得令人失去信心的戈壁,觉得心中也越来越空茫了。

这时,冯冉喃喃地说,他又来了……

单一海努力爬起来,视野里,脏黑的牧猪小孩静静地站在红狼刚才蹲着的地方,他的脚旁几十头猪静立巡望。牧猪小孩手中仍紧握着那根很长的鞭子。他又出现了,单一海内心一动,望着那孩子,眼里湿润了。

沙暴来临

那孩子伸出脏垢满布的小手,轻轻地抚着单一海的伤臂。单一海在他的抚摸下,觉出一阵难言的心疼,此时才顾上去审视自己的伤情,肩骨一带已成了糟烂一片,臂肉和布条想互翻搅着,凝结成了一堆干痂。他的左手已经麻木,他试着用力,竟然无力抬起,他有些绝望地看一眼冯冉。冯冉呆望着孩子,似乎仍浸在刚才的搏斗中,对于这种短暂的伤感,竟显出了迷茫。他的伤奇怪地反而不重,除了胳膊不便活动,右肩上麻木着外,他竟还可以走路,也真是奇迹。

单一海轻声叹息,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一切简直如同梦。只是这梦醒来后,让人无法正视,让人无法清醒。他再次叹息,内心涌出片刻的柔情。那孩子把鼻子凑到他的伤处,似乎在嗅着什么似的。单一海心中竟产生了一种依赖,听任那孩子察看伤口。人其实都需要依靠,有多大的失落就需要多大的依靠。那孩子脸色紧绷着,从身上抽出那只斜挂着的皮囊。单一海嗅到一股极浓的酒香,从味觉上已知道那是青稞酒,此时他可真想喝酒,似乎只有饮酒才可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