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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至孝顽强地克制了内心对李喜田的恼怒,他无法阻挡李喜田的密报纸片,只好整天闭着嘴不再轻易说话,他像猫一样警惕着每一个人。有一天,他看见蒋国全同李喜田放风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对我说,梁草,你的老乡也当上积极分子了。我呵呵一笑,啥叫积极分子?黎至孝吐了一口唾沫小声说,瓜娃子!我仍然呵呵笑着,黎至孝反而没有言语了。
黎至孝对李喜田的仇恨很快便得到了大家的共鸣,不再对李喜田的革命举动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黎至孝有一天半夜趁李喜田熟睡时把他的裤子扔进尿桶,又在他的鞋子里撒了一泡尿。李喜田第二天一早无法起床出早操,被站岗的解放军误认为睡懒觉遭到训斥。听见李喜田挨训,很多人心中都出了一口恶气。
很快,魏启盛组织我们到一个叫旺铺的地方参观。旺铺村的贫协主席向光明组织农民为我们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他说,我们村过去的土地是由两个地主把持的,一个叫向慕仁,是封建社会的官宦世家。向家明朝出了一个礼部尚书,清朝又出了一个县太爷。土地从明朝的几千亩降到几百亩,仍然是旺铺村的一大望族。另一个地主叫洪尚德,是靠当土匪起家,又当上了伪联防军的团长,为日本鬼子效力。我们召开了群众大会,广大贫下中农斗地主热情高涨,向慕仁和洪尚德被我们当场镇压了。向慕仁的四房老婆,除大夫人还守着一间偏厦外,其余的三房太太都嫁给了翻身农民,过上了一夫一妻的幸福生活。洪尚德有一房日本女人,两房中国女人,日本女人已被驱逐,两房中国女人至死不愿离开洪公馆,在洪家悬梁自尽。向光明自我介绍说,我以前是向慕仁家的长工,名叫向狗娃,是共产党给我带来光明,带来了土地、老婆、儿子和崭新的生活,还给我取了一个正经的名字向光明,我才真正找到了光明和幸福,我一定要死心塌地跟着共产党闹革命,这是我们贫苦农民唯一的出路!
向光明走在田间,不停地向种地的人打招呼。他指着被划成小块的麦地说,这些以前都是向慕仁家的,分到几十户人手中,土地就划小了,大家垒起土坯为界,种地的热情高得很,瞧这麦穗多饱满!向光明的口气轻快得像风一样,夏日的凉风跳过麦尖跑向远方,蓝天下只见一浪一浪的麦穗在起伏,有一些老农在麦地边转悠,像看管自家的孙儿一样看管麦地。一个老头说,以前是给东家种地,现在给自己种,做得可精细了。向光明说这老头叫向财贵,两个儿子叫向有田、向有地,这是有田有地之后他给儿子重新取的名字。老人家感谢共产党啊,让两个儿子都参了军。接兵的长官说,老人家,你就留一个儿子在身边吧!向财贵说,要不是年纪大了,我也要去参军。向光明说,弟兄们,你们知道解放军为什么壮大?因为解放军有群众的拥护,都想参军哩!你们蒋委员长做得到吗?他能给你们土地吗?
李喜田说,我爹给我取名喜田,就是想田想地,我想参加解放军分好田!
向光明拍着李喜田的肩膀说,这位兄弟说得好,等到全国解放了,你肯定能分到好田好地,全中国受剥削受压迫的人都能分到好田好地!
魏启盛的笑一直就没停过,他说,光明同志,还是带我们看看你的家吧!
向光明把我们带到一套大宅院。院外是白墙黑瓦的围墙,两扇正门雕绘精美的门神上面贴上了毛泽东的像。正门一直敞开着,因为住进十多户人家,这道门只能是一个公共通道了。这是一套五进四合院。跨过正门往前走,青砖地板的缝隙间长满了杂草,四棵大松树种在院落的四周。对着正门的中堂现在挂上了“旺铺村贫农协会”的牌子。向光明说,旺铺村的群众大会都在这里召开。中堂上有一副对联:“礼义治国,忠孝传家”,这副对联已经被岁月熏得又黄又黑,横批已经看不见了。中堂正中贴上毛泽东和朱德的像,看上去干净得耀眼,给屋里平添了喜气和生气。两边的厢房各住着四户人家,向光明说,两户以前是向慕仁家的马夫,另外两户是向家的管家和厨子。他们又在中间空地上搭起了鸡圈和猪圈,到处弥漫着鸡屎和猪屎的臭味。向光明住在中堂后间的厢房,这是向慕仁过去的卧室和大太太的房间。卧室里有一张贴金的雕花红木大床,脚下还有踏板,床前有一对木椅和一张小茶几。向光明说,现在这是我和老婆何淑琼的卧室,何淑琼原是向慕仁最小的姨太,嫁给七十多岁的老头时她才二十出头。向光明还说,那老家伙一直想要儿子,他哪有那个能力,何淑琼跟我结婚第二年就有了儿子。我们这种人,要财产没有,要力气可不缺!向光明那样子神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