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恐惧和仇恨替代了泪水(第6/8页)
这对我来说并不太令人愉快,可我不想胡乱发号施令。
“这是为你好,施罗德,”我解释道。他已经站起身,趴到了机枪后。也许,敌人确实看不太清我们这里的动静。
“这里真没什么可看的,”他说道。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着某个东西,激动地问道:“那是什么?”我只看见一道粗粗的黑线,从左向右移动着。
“我们是不是把瞄准镜摘下来,用它仔细查看一下?”他问我。
“这个主意不错—这样我们就能趴低些,获得更好的保护。好吧,把它摘下来,不过要小心点。”
施罗德谨慎地向前倾去,转动机枪瞄准镜上的蝶形螺母。瞄准镜纹丝不动,可能是被冻住了。为了能用上劲,他伸出了双手,他的身子稍稍抬起了一点点。就在这一霎那,一声枪响!就像是耳边响起了挥舞鞭子的声音。施罗德倒下了,就和先前的保罗一样,瘫倒在我的脚下。我冲着后方喊了起来:“医护兵!施罗德头部中弹了!”然后,我弯下腰,从背包中取出了绷带。
那位年轻的医护兵此刻离我们并不太远,他几个箭步便冲进了我们的散兵坑,在施罗德身边伏下身子。我的脸色死一般苍白,双膝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的嘴发干,我提醒医护兵这里有敌人的狙击手在活动,然后问道:“他死了吗?”医护兵耸了耸肩膀。
“和保罗•亚当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他下了结论:“只是这一次,子弹钻出他的脑袋后才爆炸。”该死的开花弹!这是继保罗•亚当之后的第二个受害者。
施罗德的左眼下出现了一个正常大小的弹孔,可在他的左耳后,子弹的出口非常大,鲜血从弹孔汩汩而出。医护兵用绷带把他的头部包扎起来,可绷带立即被血浸透了,于是,他又拿了一卷绷带再次缠绕。
“他还活着吗?”我担心地问道。
医护兵小心地捧着施罗德的头颅,盯着他那张苍白的面孔,触摸着他的颈动脉。显然,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他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在散兵坑里我没办法弄明白。像这种头部的伤势,你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我还是要想办法把他送到急救站去。就算他现在一息尚存,恐怕也无法活着被送到那里。”
据他说的来看,施罗德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结果,施罗德成了我这个该死的散兵坑里第二个阵亡的人。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我活了下来,尽管我从这里探出头去查看情况的时间比他们都长。可怕的命运,你根本无法挥手打发它。我注定要体验战友是如何在一眨眼的工夫里离我而去的经历,也注定了我将承受失去战友的痛苦和悲伤,同时还要承担比过去更加强烈的对自身生命转瞬即逝的恐惧。
“来吧,你抬腿!”我听见医护兵对我说道,我们一起把这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搬出了散兵坑,把他放在身后被翻搅过的雪地上。此刻,周围几乎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偶尔会出现几声步枪的射击声。蒙蒙的雾色使能见度变得非常低。
“先把他放在这里,我到连部去取副担架来,”医护兵说罢,消失在后方。
过了没几分钟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医护下士。他在毫无生气的施罗德身旁弯下腰去。
“我觉得他可能没救了,不过我们还是把他和另外两个伤员送到急救站去,让外科军医看看。”
他们把他抬上担架,我最后一次看了看小施罗德,我凝视着他那苍白的面孔。我觉得好像看见他的眼睑抽动了一下,但我不敢确定。看上去,他真的和我在过去的战斗中见过的那些死者一样。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我后来又见到了施罗德—十个月后,我身负重伤,被送到了一个康复中心。在适当的时候,我还会提到这一点的。在此之前我们都认为施罗德已经死了,对战斗中负伤的大多数人,我们从未得到过关于他们具体下落的消息反馈—除非是某个出名的军官。
施罗德被送走后,几个朋友来到了我的散兵坑中。我们的交谈过程中,充斥着对敌人狙击手的大声咒骂。总共有五名士兵成了敌狙击手的受害者,他们都是头部中弹而亡。
天黑后,一切都结束了,敌人离开了距离我们很近的隐蔽处。接替我们的部队使我们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可这能维持多久呢?
第二天拂晓时,我们踏上了返回住处的归途。
1月2日。和往常一样,卡佳把房间打扫得干净整洁,并确保它们在我们回来时暖暖和和。保罗•亚当的床上摆放着一个编织好的花环,花环中间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小施罗德的床铺在相邻的一间木屋里。我不知道卡佳是如何获悉这些噩耗的:从昨天起就没人从前线下来;补给车也没有赶到前线去,因为他们知道,我们马上就要被替换下来;而阵亡士兵的尸体也是在今天早上才运送下来的。卡佳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她能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对此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