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最后的华尔兹(第5/11页)

安娜在我生命中的出现,在我情感世界里的出现,可以说,也是突然的,意外的。跟郝宁的出现一样突然,一样意外,一样充满了机缘巧合。

那是1998年秋天的一个周末,我的一个大客户何先生,急匆匆地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在第二天下午出席他组织的一个慈善活动,并在晚上的招待酒会上讲话。何先生是一位来自香港的投资大佬,每年组织此类活动,意在与内地金融、商业、投资、传媒界的大佬们聚会,并借此整合资源,挖掘机会,顺便也传达一下爱心。何先生在电话里恳切地邀请我,说虽然活动嘉宾中大佬云集,明星斗艳,但真正有分量的还是我这样的政商两跨的首长。我如果肯光临指导,活动的档次会高出很多。企业家,画家,导演,影视歌舞界明星,他们真正在乎的,还是在晚会上遇到像您这样的首长,国家未来的经济掌舵者。

当年,46岁的我已经掌管一家中字头金融集团,位居正部级已经5年多。人们根据我的年龄,位置,实力,资历,无不判断,不久的将来,我必定会进入国务院,未来的中国,需要我这种专业的高层领导。我自己也觉得,在这方面几乎无人可以与我攀比!我相信何先生的话虽然出自一份热情,一份抬爱,但并非空穴来风,毫无依据啊。

那一年,正是亚洲金融危机大爆发的第二年,形势十分危急。第二天下午,我准时出现在活动大厅。我知道大家等我这场讲话,最关注的还是金融危机到底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走出,何时走出,以什么方式走出,需要哪些国家、哪类机构、哪个群体做出何种努力,甚至牺牲。我对着一屋子成功人士,微笑着,轻松地微笑着,没有讲一句套话,没有讲政治经济,没有正面讲正在发生的东南亚金融危机,甚至没有讲慈善的美德,而是讲了一个似不关联的小故事:

这是炎热小镇慵懒的一天。太阳高挂,街道无人,每个人都债台高筑,靠信用度日。

这时,从外地来了一位有钱的旅客,他进了一家旅馆,拿出一张1000元钞票放在柜台,说想先看看房间,挑一间合适的过夜。

就在此人上楼的时候,店主抓着这张1000元钞票,跑到隔壁屠户那里支付了他欠的肉钱。

屠夫有了1000元钱,横过马路付清了猪农的猪本钱。

猪农拿了1000元钱,出去付了他欠的饲料款。

那个卖饲料的老兄,拿到1000元钱赶忙去付清他召妓的钱(经济不景气,当地的服务业也不得不提供信用服务)。

有了1000元钱,这名妓女冲到旅馆付了她所欠的房钱。

旅馆店主忙把这1000元钱放到柜台上,以免旅客下楼时起疑。

此时那人正下楼来,拿起1000元钱,声称没一间满意的,他把钱收进口袋,走了……

这一天,没有人生产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得到什么东西,可全镇的债务都清了,大家很开心……

这个故事讲完后,我说,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什么道理?现金是要流通才能产生价值!但这只是表象。实则我们从中得到的启发是,只要流通起来,钱即便不会生钱,但死钱会变成活钱,活钱就能解决经济中的许多梗阻问题。包括金钱本身的麻烦,比如今天我们遭遇到的亚洲金融风暴。当然,这还不是我今天要表达的思想。我是想告诉大家,今天我们从家里,从世界各地走到一起,企业家应该向画家求购艺术品,投融资专家应该与企业家勾肩搭背,商业流通领域的先生们应该关注和介入传媒,传媒大佬们应该帮所有人扯上关系,这就是流通,就是创造价值。然后所有人,从自己的价值盈余中拿出一块,交给传媒去运作慈善,积善积德,造福社会,播种仁爱。俗话说,得道多助,天下顺之,我相信今天我们会聚一堂,是以庙堂之高搏江湖之远,是智举,善举,福举!好,让我们举杯、举杯、再举杯!

我在仕途30年,很少中规中矩、拿腔拿调地讲话,多是由着兴致来,随着性情来,尊重现实来,我的讲话绝大多数时候,受到欢迎和好评。热烈掌声和热烈掌声是不一样的,一个经常在主席台上发言的人,不可能看不透、不明白各种奥妙。热烈的掌声如果有配套的热烈表情,这掌声基本上是真的热烈,由衷的热烈。我讲话的时候,看到了安娜就站在人群的前排中央,她一直凝视着我,微笑着频频颔首。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热烈。我相信我的直觉。

安娜当时刚刚主演了一部电视剧,这部电视剧也正在热播。她光彩照人,在人群中闪耀着巨大的磁场。不能否认,那个慈善之夜,我和她,是全场的焦点。

当我端着红酒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被人群包围,欢畅地聊天,放声地大笑,我忽然有一种特别恬静的喜悦。过了一会儿,她应酬完几个包围她的企业家和画家,就端着杯子向我走来。她美目流盼,裙裾飘逸,一步三韵。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她无声地向我飘移而来。那一刻,世界是凝固的,而我的血液是急速奔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