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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雄说:“我当天就知道了。”
李济运说:“县里打算怎么处理?”
熊雄说:“我已让公安局在调查。”
李济运说:“事实很清楚。他不是精神病人,关人家进去已经违法。如今死在里头,责任全在政府身上。”
熊雄总没多少话,只道:“我知道了,我们会处理的。”
“熊书记,你要给我个态度。告诉你,舒泽光自杀,就是想给女儿留笔钱出国读书。这笔钱你们一定要出!”
熊雄说:“这不是讹诈吗?”
李济运叫了起来:“熊雄,想不到你会说这种话!人家命都搭进去了!这个事,我会过问到底!”
熊雄也提高了嗓门:“老同学,你要是早点在刘星明面前大喊大叫,阻止他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剧!”
李济运说:“我现在想起的确后悔,当时应该坚决抵制。但是,你换个位置想想看?你现在要是也像刘星明那样做,你的手下照样听你的!你是一把手,你有权指手画脚,你有能力一手遮天!”
“济运,你今天太激动了。”熊雄语气低下来了。
李济运也息息火气,说:“我为你考虑,也请你尽快处理。还有刘大亮,赶快做工作让他出来。我听说他不愿意出来,他要待在里面。为什么?等着同你们算总账!”
熊雄说:“好吧,我知道了。”
下午,县政府来人把舒芳芳接走了。舒瑾已劝了她几个小时,这孩子孤苦无助,临走时就像要上刑场似的,趴在舒瑾怀里不肯起来。李济运拍拍舒芳芳的肩膀,说:“孩子,你现在要坚强些,妈妈今后就靠你了。放心,你家的事李叔叔会管到底。”
送走了舒芳芳,李济运把自己关在洗漱间,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拿出手机,发了短信给熊雄:乌柚县曾有人在拘留所自杀,国家赔偿三十万。熊雄没有回复信息。整个下午,李济运无数次掏出手机,都没有看到熊雄的信息。
吴茂生的爱人王姐帮忙,给舒瑾找了份工作,在爱迪生幼儿园做保育员。爱迪生幼儿园是私人办的,是那种收费很高的贵族幼儿园。舒瑾进去没资格当老师,只能做保育员。她自己当过园长的,但要问她什么是保育员,她肯定说不出概念。她只知道县幼儿园里的保育员,就是文化不高,不能当幼师的。
舒瑾看不上这份工作,却也只得去做。一则待在家里太闷,二则毕竟多份收入。省城里开支大了许多,幸好她县里的工作没有辞掉。她先是请的病假,慢慢联系工作。舒瑾上班不顺心,保育员有夜班,幼儿园是全托的。她下班回来,总是骂骂咧咧:“天天听人家孩子叫你妈妈,烦躁死了!”原来爱迪生幼儿园的幼师称老师,保育员叫妈妈。
晚上,李济运独自睡在十八楼,舒瑾同儿子睡办公室。暂时买不起房子,打算先租个房住着。手头总有很多事,还没时间去看房子。舒瑾每次回来,都会带回几个租房信息。两口子仔细商量,都不太合适,总嫌房租太高。
厅里突然传出风声,余伟杰被接受调查了。李济运同吴茂生知心,跑去打听消息:“吴厅长,应该是谣言吧?”
吴茂生说:“省纪委事先找过我,问了老余的情况。根据经验,纪委不会随便带人走的。田厅长这几天脾气不好。”
李济运说:“田厅长对您,对老余,评价都很高。他专门嘱咐我同您走近些,说您是靠得住的朋友。”
吴茂生说:“济运老弟,事事小心吧。”
李济运很担心余伟杰,又问:“老余不会有大问题吧?”
“大小哪个说得清?如今的干部,只要手中有些权,多少都有些问题,只看弄不弄你。情况可能会有些复杂。济运,我们不说了。”吴茂生的声音很轻。
李济运的睡眠越来越糟糕,通宵通宵地睡不着。稍稍睡着,又总是噩梦。有回梦见满口的牙碎了,自己包着嘴巴咔嚓咔嚓地嚼。还梦见自己把肋骨一根根抽出来,肋骨上居然没有生血,而是烤熟了的肉。每回噩梦中醒来,都心短气促,冷汗长流。
老是有同事问他:听说乌柚前县委书记是李主任您检举的?
他有时会说:县里人大、政府、政协三大家一把手联名检举的。
有时又说:县委书记杀了我哥哥。
或者说:我哪有那么勇敢!
总之,他想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
外头流传一个段子,说是省交通厅有个副处级干部,叫做李济运。李济运要调到省里来了,手续都还没有办完,他乘车经过家乡的大桥,突然叫司机停车。司机觉得奇怪,这座大桥可是禁止停车的呀?可领导叫停,那就停吧!李济运披着黑色风衣,缓缓地下了车。夜幕刚刚降临,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抚摸栏杆,远望万家灯火,饱含深情地说,家乡的变化真大呀!李济运知道自己荣调省里,这可是人生重大转折,日后必定衣锦还乡。他有些情不自禁,就把多年以后的风光,偷偷儿提前预演了。好像那些老将军,戎马倥偬大半辈子,暮年还乡,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