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深处不胜寒(第4/9页)
“或是莫库兹。”我说。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或是莫库兹。”
“换句话说,它们会演化。”
“它们确实会演化,而且完全无法预测。不过,我们在研发的过程中加入了许多限制。至少我们觉得我们做到了。就像我刚刚说的,当年我们有过很多争议。”
每次听万诺文谈起火星上的政治,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些有趣的画面。我想象着那些皮肤皱皱的男男女女,身上穿着古罗马式的长袍,站在不锈钢讲台上争辩一些抽象的问题。万诺文老是觉得,火星上的议会很像乡下的谷物拍卖场,一大群缺现金的农夫在那边争执不休。谈到他们的穿着……呃,我甚至不敢想象。在正式的场合里,不分男女,火星人的穿着简直就像是扑克牌上的红心皇后。
然而,尽管他们为了复制体计划很认真地争辩了很久,计划本身却是非常简单。复制体会被散播到遥远寒冷的太阳系边缘,其中极微小的一部分会抵达奥尔特云,落在两三个彗星核上。它们会在那里开始繁殖。
万诺文说,复制体的遗传信息会破解成分子。在任何比海王星的月球更温暖的地方,这些分子的温度会很不稳定。复制体是针对极冷环境所设计的,一旦到了这样的环境里,复制体内一种显微镜看不到的单纤维就会开始新陈代谢。代谢的过程是缓慢而艰巨的。美国西南部有一种刺毛球松,成长速度非常缓慢,不过和复制体比起来,简直像爆炸一样快。无论有多慢,复制体还是会生长,然后散放出“追踪挥发体”和有机分子,把冰堆砌成细胞壁、细胞肋架、细胞柱和细胞节。
当复制体吃掉几百立方米的彗星核之后,它们的体内组织联系会开始变得复杂,开始产生有目的的行为。它们会发展出很复杂的器官,例如眼睛。那些冰和碳组合成的眼睛会开始扫描繁星满天的黑暗宇宙。
大约十年后,那些复制体会形成一个复杂的共同体,能够记录周遭环境原始成分的数据,并且将这些数据传送出去。仿佛它会看着天空问自己一个问题:是否有一个星球大小的黑色物体环绕着最近的恒星?
这个提出问题、回答问题的过程将会耗费几十年的时间,而答案却是一开始就有了。至少有两个答案。是的,环绕着恒星的星球当中,有两个是黑色物体:地球和火星。
无论那过程是多么缓慢、多么需要耐心和毅力,复制体会核对这些数据,然后传送回它们的发源地,也就是我们。至少我们的探测卫星会接收得到。
复杂的机器最后的结局就是解体。接下来,复制体群会分解成一串串的简单细胞。长久以来,这些细胞已经在寄宿的彗星核上开采了许多挥发体。它们会在宇宙中找出另一个明亮的或距离最近的恒星,用累积的挥发体将种子推送到太阳系外面。解体后的复制体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小零件,扮演信号传送的中继器。在一个不断扩大的网络体系中,这个小零件是被动的连接点。
这些第二代的种子会在星际间漂流好几年、几十年,甚至几千年。绝大部分最后的命运就是死亡。有一些会流失在错误的轨道上,有一些会淹没在重力的旋涡中。有一些会被微弱遥远的太阳重力拉回来,掉回太阳系的奥尔特云,又重复一次整个过程,傻傻地、很有耐性地吃掉冰,记录重复的数据。如果有两批种子相遇,它们会互换细胞质。漫长的时间和辐射线会导致这些种子产生复制上的错误。这两批种子会平均整合这些错误,繁衍出很类似的下一代。下一代的种子和原始的种子已经不完全相同了。
有一些会抵达邻近恒星外围的冰尘云,开始再度进入循环流程。这一次,它们会收集新的信息,最后再将数据爆炸般地发射出去,宛如短暂的数字狂潮。这些数据有可能记载着:双子星,没有黑色星体。也可能记载着:白矮星,一个黑色星体。
这样的循环会再次重复。
再次重复。
无止境地重复,一个恒星接着一个恒星,一步接着一步,几百年、几千年,无限缓慢。然而,当我们从静止的地球来衡量外面宇宙的时间,却又无比迅速。地球上的每一天,相当于外面宇宙的几十万年。以地球缓慢的时间来计算,大约十年之后,我们就会看到它们遍布整个银河。
信息会以光速传送,从一个连接点跳到另一个连接点。复制体会逐步调整运作模式,将新的复制体送到未开发的新领域,并且会压缩冗长的信息,以免主要的传送连接点负载不了超量的信息。最后,我们会将整个银河串联成某种原始的思考体。复制体将会建造出一个像夜空一样巨大的神经网络。它将会和我们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