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美丽新世界(第11/12页)

可惜那只是神话。麦哲伦港是联合国的管辖地,有重兵守卫。贫民区在麦哲伦港四周逐渐扩张,那里是无政府地带,很不平静。不过,沿岸几百公里遍布着无数繁荣的小渔村,丽奇湾和奥西港的湖岸正盖起一间又一间的观光饭店。沿着白河谷和新伊洛瓦底江河谷深入内陆,到处都是未经开发的肥沃土壤,吸引当地的人逐渐往内陆开拓。

不过,那一年新世界最惊人的消息,是有人发现了第二座大拱门。那座大拱门坐落在星球的另一边,靠近波利亚洲大陆的南端。越过那座大拱门后又是另一个新世界。不过,根据第一次探勘的报告,那个新世界比较没那么吸引人。也许是因为那里正好是雨季吧。

后时间回旋时期的第五年,有一天,黛安对我说:“一定还有其他像我一样的人。我真想见见他们。”

我早就把火星数据库的档案交给她了,那是几片第一期翻译的存储卡。她已经孜孜不倦地研究过那些档案,就像当年她孜孜不倦地研究维多利亚时期的诗和“新国度”运动的宣传手册一样。

如果杰森的计划成功了,那么,地球上当然还会有其他第四年期的人。只不过,他们一旦暴露身份,下场就是立刻被关进联邦监狱。罗麦思政府透过情报人员布下天罗地网,搜捕和火星人有关的一切事物。而罗麦思手下的情报机构已经投注了惊人的警力,处理时间回旋结束之后的经济危机。

她有点害羞地问我:“你自己有没有想过?”

她的意思是,我自己有没有想过转化到第四年期。我们房间的衣柜里有一个铁保险箱,里面放了几个小瓶子。也许我也可以从小瓶子里抽出一定量的药水,注射到自己的手臂里。这个我当然想过。这样可以让我们更亲近。

可是,这真是我想要的吗?我知道我和她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距离,那是第四年期的人和普通人之间的鸿沟。然而,我并不在乎这样的距离。某些夜里,当我看着她那庄严的眼神,我甚至会觉得我珍惜着那样的距离。正因为峡谷的宽阔才有了桥梁。我们之间已经搭起了一座桥梁,如此愉悦,如此坚贞。

她轻抚着我的手,光滑的手指轻抚着我皮肤上的纹路。皮肤上的皱纹是一种微妙的象征,意味着时间永不停息。也许有一天,即使我并不特别想,我都必须接受处理。

我说:“时候还没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我心里有准备的时候。”

罗麦思总统卸任之后,换上休斯总统,接着是萨金总统。只不过,他们同样都是时间回旋时期的政治人物。他们把火星人的生物科技视为一种新的核武器,或者说,具有核武器的潜力。所以,目前他们把这种科技据为己有,当成私有财产。罗麦思发给火星五大共和国的第一份外交公文,就是要求他们过滤传播电讯,不要再让地球接收到没有锁码的生物科技信息。他提出一些几可乱真的理由,作为这项外交要求的依据。他的说法是,在一个政治分裂的混乱世界里,这种科技可能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影响。他举了万诺文的死作例子。截至目前,火星人还是配合着他。

然而,即使火星与地球之间的信息交流经过这样的消毒,也只能平息一部分纷争。万诺文让地球人看到了五大共和国的平等主义经济模式,如此一来,一波新的全球劳工运动开始奉死去的万诺文为偶像。有时候,我会在新闻上看到一些劳工示威活动,看到亚洲工业区的成衣工人,看到中美洲加工出口区的计算机芯片组装员,看到他们高举的牌子上有万诺文的照片。看到这样的画面,总是让我觉得有点不协调,不过,我猜,他应该不会不高兴。

那一天,黛安越过边境去参加爱德华的葬礼。差不多就是十一年前我把她从康登牧场救出来的那一天。

我们是在报纸上看到他过世的消息的。讣闻里附带提到,爱德华的前妻卡萝早在六个月前就已经过世了。这是另一个令人震惊和难过的消息。差不多十年前,卡萝就不接我们的电话了。她说,太危险了,知道我们平安无事就够了,而且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黛安到了华盛顿之后,也去探望了她母亲的坟墓。她说,最令她感到难过的,是卡萝这一辈子根本没有真的活过,仿佛一个句子里只有动词,没有主语,就像一封匿名的信。她只渴望在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却终其一生饱受误解。她说:“如果她有机会做真正的自己,也许我会更怀念她。”

在爱德华的追悼会上,黛安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泄露自己的身份。现场有很多爱德华政治圈子里的同伙,包括检察总长和现任的副总统。不过,她注意到来宾席上坐着一位他不认识的女人。她们互相偷偷瞄着对方。黛安说:“我知道她是一个第四年期人,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她的姿态、动作,她那种看不出年龄的眼神……不过,最重要的是,似乎有一种信号在我们之间传递。”追悼会结束之后,黛安走到那个女人前面,问她怎么会认识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