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7/11页)
也许我的发现影响了我的心情,因此和我女儿的会面并不顺利。不过,从来也没顺利过。她和她母亲太像了。
那天傍晚,我走进我儿子的书房。
“一个佣人说你想见我。”我说。
“对。”我儿子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说道。他身后是两位伟大领导人的画像,马丁·路德·金和朱利叶斯·尼雷尔,两人都是黑人,但都不是基库尤人。“请坐。”
我照做了。
“坐在椅子上,我的父亲。”他说。
“地板就很好。”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太累了,不想和你吵。我在复习法语。”他做了个苦脸,“这种语言很难学。”
“你为什么要学法语?”我问道。
“喀麦隆大使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我想,能用他的母语跟他说话会很有优势。”
“那应该学巴米累克语或艾旺多语,而不是法语。”我说。
“这两种语言他都不会讲。”爱德华答道,“他家是统治阶级。他们在家只说法语,而且他是在巴黎上的学。”
“既然他是派到我们国家来的大使,你为什么要学他的语言?”我问道,“他为什么不学斯瓦西里语?”
“斯瓦西里语是街头语言。”我儿子说,“英语和法语是外交和商业语言。他的英语不好,所以我打算改和他讲法语。”他自鸣得意地微笑起来,“这肯定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原来如此。”我说。
“你似乎不太赞成。”他说。
“我并不为自己是基库尤人感到羞耻。”我说,“你为什么为自己是肯尼亚人感到羞耻呢?”
“我没有为任何事感到羞耻!”他吼道,“我很自豪能用他的语言和他交谈。”
“比作为肯尼亚客人的他用你的语言和你交谈还要自豪?”我说。
“你不明白!”他说。
“显然。”我表示同意。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简直要让我发疯了。”他说,“我甚至都不知道咱们怎么会说到这个。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他点起一支无烟香烟吸了一口,然后对着雾化器喷了出来,“今天早上我见了恩戈玛神父。”
“我不认识他。”
“但你认识他的教区居民。”我儿子说,“他们当中有些人来找你寻求建议。”
“有可能。”我承认道。
“老天!”爱德华说,“我还得住在这里呢,他可是这个教区的神父。他不喜欢你告诉他的教众应当如何生活,特别是你的说法有违天主教教义。”
“难道我要对他们撒谎?”我问道。
“你就不能让他们去找恩戈玛神父吗?”
“我是蒙杜木古。”我说,“为向我寻求指引的人提供建议是我的职责。”
“自从他们让你离开基里尼亚加之后,你就不再是蒙杜木古了。”他恼火地说。
“我是自愿离开的。”我冷静地答道。
“咱们又跑题了。”爱德华说,“如果你想继续干蒙杜木古这一行,我可以给你租间办公室,或者……”他鄙夷地补充道,“给你买块土地,让你坐在地上宣讲。但你不能在我家里搞这个。”
“恩戈玛神父的教众肯定不喜欢他讲的东西。”我说,“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找别人寻求建议。”
“我不想让你再跟他们说话了。明白了吗?”
“是的,”我说,“我明白你不想让我再跟他们说话了。”
“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他爆发了,“别再玩什么文字游戏了!这一套可能在基里尼亚加管用,但在这里不行!我太了解你了!”
他又开始看自己的电脑。
“真有意思。”我说。
“什么真有意思?”他疑惑地问道,怒视着我。
“你这里堆满了英语书,学着法语,替一个意大利宗教的神父辩护。你不仅不是基库尤人,我觉得你可能甚至都不再是肯尼亚人了。”
他坐在桌子对面怒视着我,“你简直要让我发疯了。”他重复道。
我从儿子的书房出来,离开房子,搭乘空中巴士前往穆塞加区的公园,那里离我儿子和跟他同流合污的邻居们有好几里地远。这片土地上一度有狮子出没,还有豹子潜伏在高枝上,等待着作为猎物的角马、斑马、瞪羚过来吃草,时机一到便扑向猎物;长颈鹿咀嚼着刺槐树顶端的枝叶;野猪在土里刨着块茎;犀牛啃着荆棘灌木,如果有什么它不熟悉的响动或景象,就会愤怒地冲过去。
后来基库尤人来了,开垦了土地,带来他们的牛羊。他们住在泥土和茅草搭的小屋里,按照我们在基里尼亚加所向往的方式生活。
但那都是过去了。今天,公园里只有几只松鼠跑过从外国引进的肯塔基蓝草,两只犀鸟在从欧洲移植过来的树木中筑巢。基库尤老人穿着鞋子、长裤和夹克衫,坐在四周的长椅上。其中一人正在把面包屑丢给一只胆子大得出奇的八哥,但大部分人只是坐着,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