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49/54页)
“所以,”米尔顿说,“我们就说有10%的概率毁灭反应开始,然后在此情况下,我们有一半一半的概率可以避免灾难性的后果。实际上,行星破裂的概率可能只有5%。或者说有95%的概率会一切顺利。好了,我们来讨论一下吧。”
劳伦斯感觉自己像是直接从门架上跳了下来,而不是坐着电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找个途径提醒更多的人发生在普丽娅身上的事。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说话,但劳伦斯只能分辨出苏卡塔的咒骂声。他看看伊泽贝尔,她抱住自己,折叠椅微微晃动着,他不敢保证她没有哭。房间里没有窗户,门也关得死死的,空气似乎比之前更稀薄了,劳伦斯有种不理智的恐慌,怕自己走出这个房间,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永远消失了。
厄内斯特·马瑟攥着一团纸巾抹眼泪,虽然他自己早就提前知道这个重磅炸弹了。或许是因为他处理这些信息的时间更长,所以更有资格哭。劳伦斯不敢相信会议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他要怎样防止伊泽贝尔崩溃呢?
屋子里全是各种宣告的声音。有人引用奥本海默在《薄伽梵歌》里的话。塔娜说,哪怕只有1%的概率会毁灭这个星球,那也太多了。“我们一直都知道会有风险,”塔娜说,“但这是疯了。”
“是这么回事,”初期的愤怒逐渐消退后,米尔顿说,“科技一直都是万不得已的最终手段。我们来到这里,知道我们将跌入可怕的黑暗中。而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这项科技永远都不会投入使用,除非我们都认为人类已经越过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双手。
“令人悲痛的事实是,极有可能我们整个人类都会被清洗,除非我们采取行动。想象无数个冲突升级、毁灭世界的武器被释放,或者整个环境崩溃的不同场景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我们发现这些必然会发生,如果我们有信心可以将虫洞打开足够长的时间,运送可持续发展的人口,那我们就有义务继续。”
有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好像大家都在消化这些话。
安雅是决定跳出来表明自己是支持继续进行的人。“有什么样的安保或防护措施来确保只有在我们全都认为世界末日快要来了的情况下才激活设备?”
厄内斯特想知道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召集多少人,在大门打开的时候将他们送走。更不用说还要有补给。会允许他们储备一整个殖民地的人口和物资藏在附近什么地方吗?他们可以尝试将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人用飞机运来,以保持基因多样化,从而代替之前在世界各地建造一模一样的机器的计划吗?
“不要偏题去讨论后勤问题,”塔娜说,“我们现在讨论的仍然是伦理问题。”
“根本就没有伦理问题,”另一位辫子扎得很紧,穿一件无领衬衫的工程师杰罗姆说,“只要我们全都同意,除非世界末日肯定来了,否则就不使用这台机器。这很明确。我们都有准备防护措施的道德义务。”
米尔顿坐回椅子上,任大家争吵,他要么是在等大家自己绕回他的观点,要么是在等合适的时机重新掌握控制权。与此同时,大家坐在折叠椅或豆袋上,米尔顿坐在艾龙办公椅上,都有些窒息。想到历史就要在这个有股酸白菜味的废弃服务器机房里创造,劳伦斯感到有点害怕。
“我认为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做出我们正在讨论的决定。”苏卡塔说。
“那是其他什么地方的什么的人咯?”杰罗姆说。
“即使没有灾难,”有人说,“如果地球十几年后不再适宜居住呢?”他们开始讨论海洋酸化、大气氮沉降、食物链崩溃。
“要是我们只有80%确定是世界末日呢?”又有人问道。
由于分隔两地,劳伦斯只能试图倾听自己脑子里一直存在的帕特里夏的灵魂会怎么说。要是她在这里会说什么呢?他想不出来。她甚至不认为伦理是普遍原则的衍生物,比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她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遥远,仿佛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星球上。但随后他突然想到:他们正在讨论的可能是与其他几十亿人一起把帕特里夏骂死,因为他们猜测大家肯定死定了。他甚至无法让自己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帕特里夏身上。
劳伦斯正要开口说,他们当然应该停下,这真是疯了。但那一刻,他瞥见了伊泽贝尔,她已经不摇椅子了,现在看上去像是石化了一般。伊泽贝尔的眼睛愁苦地皱着,嘴唇向里,用鼻子吸着气,你差点以为她马上要大笑起来。她淡淡的波波短发杂乱蓬松,白白的手腕像小树苗一样。伊泽贝尔看上去随时可能崩溃。想到要伤害伊泽贝尔,劳伦斯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像是更加折磨人的恐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