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54/75页)
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出来,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硕大的肚子用围裙包裹起来。谈话中略微带点口音,我在听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太适应。在我看来,他在讲话的时候有点吞音的习惯。在讲述故事的时候,他的态度很好,一点都没有傲慢的姿态,给人一种非常随意舒适之感。但是在我的印象里,他却给我一种史诗般的感觉。
他们跟大多数人不同,并没有惊慌地到处奔走。这四个极为普通的人只是站在自家后门外,通向花园的路上。他们开始唱起歌来,因为他们开始有点担心,对于上帝,也对于即将到来的最后的审判。一对父母和两个女儿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同高唱道:
“……等待来自天国的曙光。
我的灵魂在无比欢乐地歌唱……”
他们就这样一边唱着歌,一边悄悄地倒在那里,一个接着一个。
随着迷蒙的昏暗渐渐到来,邮政局长似乎听到了他们的歌声,“等待来自天国的曙光……”
眼前这个面色红润,一脸微笑的人向我讲述他们一家迎接死亡的故事,对我来说真的是全世界最非同凡响的遭遇。这件事情听起来那么戏剧性,完全不像是发生在最近十二个小时之内的事情。一切听起来都令人难以相信,他们在朦胧的昏暗中向着上帝歌唱。那种感觉就如挂在项链下面的金属小盒子里面看到一幅小巧精致又清晰淡雅的风景画。
不过在彗星到来之前,很多事情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他人也有同样的幻觉。对于我自己来说,那个曾经在英国拿着一把手枪横冲直撞地追击内蒂和她的情人的小角色已经再也不值一提。回头望望我们以前的生活,完全像一群没有生命的玩偶,在微弱的灯光下进行着可笑的表演。
在我脑海里关于巨变的想象中,母亲的形象总是不经意的出现。
我记得有那么一天,她将自己的经历描述给我听。
她说那天晚上自己始终难以入眠,她脑子里始终想着报纸上关于陨落星辰的报道,那应该说的就是流星吧。当时的克莱顿和斯瓦辛格利,成天都是混乱不堪的。
于是在一股直觉的促使之下,她起床去张望,她觉得我应该就在这片混乱中的某个角落。
但是,巨变发生的时候,她却无法找到我。
“当我看到天空中星星像降雨一样倾泻而下时,噢,亲爱的,”她说,“我只能想到你还在外面,如果我为你虔心祈祷的话应该不会有错的。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于是一幅画面又出现在我的眼前:绿色的气体来了,随后又消失了。
这位老太太就这样靠着那床满是补丁的床罩,虔诚地跪了下来,精神有点迷离,将她那双满是关节的手紧紧合上,向上帝做出最虔诚的祈求。透过那面破旧的窗帘,我仿佛可以看到烟囱上面的星星应不再闪烁了。黎明到来,天空里出现了苍白的光线。母亲的蜡烛陡然地闪烁起来,随后快速地熄灭了……
周围是一片死寂,我认真地观察着这一切……那个悄悄跪下的脆弱身影,那段向上帝发出的无用祈祷。那段祈求神明保佑我的祈祷在这个静谧的世界中飘逝,最后飞向了空旷寂静的天空……
伴随着黎明的到来,整个地球再次苏醒了。
我在前面已经讲述过,我是如何恢复了记忆,如何满心疑问地走在位于夏弗姆伯里的美丽大麦田里的。但是我显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弗拉尔和内蒂就在我的旁边,他们也苏醒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并不遥远。还有那些在帮格洛村边的海滨胡乱躺下去的人们也纷纷苏醒过来了。曼顿的村民们也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了,他们再次行动了起来。他们坐起来,精神异常振奋。那些躺在花园里的人们也醒过来了,脸上依然带着歌唱赞美诗时的美丽笑容。他们的脑子里应该还在向往着天堂,他们开始在花丛中行动起来,彼此的接触显得羞怯而紧张。我母亲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开着被子,整个人在那里蜷成一团。她站了起来,满脸愉快的神情,她很确定,上帝已经听到了她的祈祷……
当所有人都开始重新获得生命和知觉的时候,那成群结队的士兵们也不例外,他们聚集在大道两边灰蒙蒙的白杨树下,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他们还跟法国步兵们一起举起了咖啡。
在比威尔斜坡上有一个葡萄园,那些法国士兵们就是从那个园子的掩体里走出来的。可能这些习惯打仗的枪手还有点不能理解,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紧张中睡去。他们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看到发射的信号弹就将子弹漫天飞舞地射击出去。到时候一定会有一阵噼哩叭啦的巨大响动。但是他们看看此刻道路上混乱的场景,和那些凌乱不堪的人群,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战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