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解(第10/14页)

说着他冲那灵前一拜。他这一拜可拜得个天摇地动,一个头磕得铮铮做响。他从来时起就没上香,这时用手指抚了一下刀锋,恸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瞿老英雄,今日我才明白你信中所写的话:大好河山、热血子弟——原来是责我以大义。你既已慷慨行于前,我胡七刀也不能怯懦于后。哈哈,那八万条两银子,不要再提!得此一刀,分明是你以英雄重我,才肯如此脱手相赠,我还能叽叽哝哝,效那小儿女之态?”

说着他望向弋敛一眼,道:“我那一份,一笔消了,以后相逢,再谋大事。”

说罢,鄙视地看了李伴湘一眼,又冲吴四一摆手,看也不看那堂中金银一眼,也不取他适才所得之珠翠,放开大步向门外行去。

却有一个女子轻声道:“果然是男儿风范。”

这一声轻如莺语,娇软适耳,说话的却是朱妍。

胡七刀一生听到过“胡大侠”“胡英雄”这些词不知有多少次,却均不如这一声听得顺耳,听得舒服,听得痛快。只见他大笑三声,少年意气忽起,一连三个跟头,或旋或腾、或翻或转,直翻腾出门外去了。

座中人望着胡七刀身影,有人沉思,有人汗颜。

却听那边面色阴沉、一开口就触怒于人的阴沉脸忽又尖声笑道:“嘿嘿,又走了一个傻蛋。那个什么弋公子——你这招美人计可用得好啊!骗软了吴四,哄走了胡七刀,稳住了玉犀子,连李伴湘这等利欲熏心之人也被牵制住了,高明啊高明!只是,你怎么打发于我?”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伤人,一句话把堂上诸人齐齐得罪,一个不剩。众人不由都怒目望向他。他却不看别人,只盯着弋敛。

弋敛却不看他,只用指轻抚着帐目,仿佛堂中没他这人一般。沈放与弋敛相处数日,只见上至绅士豪杰、下至小民细弱,他都无不以礼相待,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人如此轻视。

那人似也感到他的轻视,尖笑道:“易先生、别装了,嘿嘿——‘谁知淮上易杯酒,能醉天涯万里人’,好高的姿态,好喧赫的声势,为什么换名隐姓,冒姓什么游弋的弋,如此乔装行于江湖,是果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吗?”

堂中诸人不觉齐齐一惊。

在座余下的都是在江湖上颇有身份地位的人,无不曾隐隐闻得“易杯酒”之名。他们当初一开始听得其人时也只淡淡的,以为不过一义军中军师首领。及至后来,愈是逢到高手名宿,他们说起易杯酒来似愈显郑重,这一干人才留心起来。这时猛听得“易杯酒”就是堂上这少年,都有些不信。虽早听他说是来自淮上,但怎么也不信见重于江湖的“易先生”会是如此年轻的一个人。

那个面色阴沉的人依旧一字一字缓缓地道:“淮水之上、有助之庐,易以为姓、敛以为名,杯酒相邀、何事不成——怎么,我说得有错吗?”

众人只见弋敛的背脊忽然暗暗挺了一挺,有一种傲气似就从他尾闾直冲顶门。只听他淡淡道:“不错,我就是易杯酒,阁下有何见教?”

外面的日影似暗了一暗,檐上有人,可惜众人都震慑于堂上的对话,没有人觉察到。

沈放与三娘对视一眼,他们也曾猜及于此,却每回提出自己都不信。沈放喃喃道:“谁知淮上一杯酒,能醉天涯万里人了?——好句子,好风慨。”

只听易杯酒道:“阁下所放之帐,一共一十七万两,俱在堂上。阁下要取去就取去吧,沈兄、称银,小可不送。”

那人却道:“我要的不是银子,我借银子给瞿老儿,要的是他一句话。”

易杯酒一顿,道:“噢?”

他这一声:“噢?”语声轻忽,那人听了似很不顺耳,双眉一跳,怒道:“我要问他?秦丞相给他的那一纸任命,他接还是不接?”

易杯酒又只是一声:“噢?”

那人恨恨地看着易敛。易敛一笑,就又多说了几个字:“那瞿老英雄接了还是未接呢?”

他语意间微有笑意,他轻易不轻视人,但偶有轻蔑,虽浅浅的,却最让人受不得。

那人果然面色一沉,沉声道:“可惜我还没教会他怎么说,他就已蹬腿儿去了。”

他这话太过份,语气又如此狂妄,六合门中人不由一齐大怒,瞿宇已戳指向他道:“你说什么?”

那人似已觉不出手不足以立威,冷笑道:“我就骂了你伯父了,你待如何?”

一点头,他左首一人忽地就已扑出,五指如钩,一爪就向瞿宇抓去。瞿宇见他来势凌厉,心头一惊,侧肩一让,反手扣他腕脉。那人由他扣住,手一翻,同时也扣住瞿宇腕脉。他指甲极长,一扣之下,瞿宇腕上就已划破,不由一痛。那人左手却已一掌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