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杯酒(第10/13页)

文翰林为今日之事,已请得金吾卫与秦相联力出手,不惜调动秣陵城驻防之军,困住虎头滩华胄、胡不孤及“长车”、“铁马”常青所有袁辰龙于此地能调用的力量,就是要迫袁老大独身赴会。他已不用担心袁辰龙手下辕门此时会来增援。

此时袁辰龙已入重围,又在他杀骆之后,必已内负重伤,而又外乏援手。文翰林抚须而笑——江南局变,已局定此刻了。

有寄堂中一时空了起来,堂下之人去了个尽,只有堂上数人还在。他们谋定而动,要等袁辰龙万一可突出重围时,再给他绝命一击。文翰林举盏相邀道:“李兄、韦兄、庾兄,来,喝酒、喝酒。”

李若揭手下的三个弟子却无雅兴喝酒,他们人人提气运功,准备着应付还可能突围的袁老大。

他们此来,想来已领了师傅的严命。

文翰林几人才才含笑传盏中,远处忽闻杀伐声烈。文翰林一惊,袁老大还有如此气势?

他招来一人道:“可是只有袁老大一人重伤下山?”

那名弟子道:“不错,骆寒的骆驼只跑下个空鞍。”

这句话说出来,文翰林手底下的有个年轻人目光中都神色一暗——江湖子弟江湖绝,纵孤锐如骆寒,最后的结局竟也是……剩下那骆驼跑下个空鞍,那年轻子弟的眸中神彩都寂寞了。

堂下树影里还有个手持一截精制短棍的少年也神色一恸,他是赵旭,他的眼中空了一空。有寄堂四周,这时绝不只堂上的几个人在。江湖多隐逸,但只怕隐逸如赵氏双老辈,也抛不开热情来旁观这一战的。

但……战局终有结时。

死的是谁,都只怕让人感慨。

席上韦、李二人却相顾一笑。他们再次传杯。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酒他们喝得可谓志得意满。

可不上一刻,忽有一声极凄厉的叫声刺耳传来。那声音高亢已极,叫的似是金人的语言。

李捷已闻声一震,韦吉言惊道:“金日殚!”

李捷也极快地道:“是他?”

韦吉言应道:“不好,看来他靠得太近。——虎死危犹在,他此时怎敢靠近?袁老大对他下手了!”

说着,他二人人影一扑,已无暇和文翰林客气,已带着李若揭的三个弟子疾扑而去。

——他们可不敢再让金日殚有何闪失,以招北朝之怒,以招秦相之怨。

因为金日殚本是应秦相之请才出手,秦相有言,不得让他轻易遭算!

那满座奔出观看袁老大与文府一战的人早已赶到紫金山下的竹林战场。

那伏杀之局却埋伏在一片竹林之间。竹枝遮掩,如不是冬深,竹林枝叶已枯落干耸,只怕众人也无法见到那竹林中对战的人了。

密竹修影之间,众人凝目细看,时时可见一二兵刃白光与衣袂闪动,果见袁辰龙臂上溅血,正苦搏于此。但苦于见不到人物全身。

袁氏一向于江湖少有知交,何况文府安排得这么细致,所以也就无人插手相助。

文府所伏之人均为密密培植的高手,江湖上向无露面。袁辰龙身陷围中,“步出夏门行”之招式掌法虽挫不颓、朴钝沉厚,每一招,必重伤一人。旁观之人一见之下,心惊他的伤势虽看似颇重,但身上浴血,竟犹有余力。

一见到他的出手,不少高手名宿不由都心丧若死,只觉不说此等武功,就是此等遇挫愈振的气慨,就是自己此生也难修炼到的。

金日殚落后了些才动身。他身上有伤,腾挪不便,所以过了片刻才到。

他不比常人,不甘心隔竹而观,身形一跃,竟跃入密竹林中,要亲历战局细看!

他身影才至,却见袁辰龙忽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郁怒勃发,却为他一向宁默的神采所压,看起来有一种格外暗哑的灿烂。

只听他低喝了一声:“你来了!”

他重伤之下,竟还有这等迫人的神采?

——说着,只见他竟不管身后伏击之人,忽腾起一跃,一掌向金日殚飞击而去!

他是在想起那日石头城上的一片广袖吧?

只听他口里低声道:“阿如,我与你了此大仇!”

袁辰龙执掌缇骑十余年,出道江湖数十年,旁边人还未曾见他口里提起过一句“私仇”,更未见他曾为私仇而轻杀过一人!

但此时,他的目光中却有一种受极了伤害,因伤而痛,痛得象一个正常男人,象一个年轻小伙儿,那出柙猛虎般的痛恨之念!

他声音极低,旁人听不清。

说话间,他已一脚踹飞了一个追击之人。但他身在阵中,伏击立起。他身后空门大露,却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