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自来亡命路 咸为意气争(第4/12页)
秦宁毕竟多读过书,又先后卧底淮西和无极帮,能在圆通王庭凑那样奸猾如水的人眼前蒙混过去,自然是早已练就编谎的本领,反将责任推在奚郎身上。
奚郎急道:“师叔,不是的。是他们,他们说……”他想讲是长安剑宫的弟子侮辱他在先,那些“胡奴”“番狗”伤自尊的言语却实在讲不出口。
那几名长安剑宫弟子边笑边附和秦宁,倒让奚郎百口莫辩。
秦宁道:“晚辈等素来对太乙门的前辈十分敬仰,又怎会无事生非,平白得罪太乙门。晚辈等今日只是上翠华山游玩,不想却遇到这事,又受冻又受伤,还请前辈给个公道。”
终南道人自然不睬他,只冷笑两声。
那汉装的回鹘人走到前来,打个拱道:“是他们,他们不好,欺负这小孩子。吾的朋友居野葛,回鹘崇德可汗的勇士,打抱不平。这些神策军丢大唐的脸面,就象白居易写的《宿紫阁山北村》一样。”
《宿紫阁山北村》是白居易元和四年所写的新乐府,当时的中尉便是吐突承璀,而今吐突承璀已死,朝中宦官依旧得势,神策军更比元和年间猖獗横行。
秦宁冷笑道:“想不到回鹘人还知道白居易。”
那回鹘人道:“自然,不单知晓白居易。吾还抄了他许多诗,象《卖炭翁》,还有,吾坎曼尔也会写大唐的诗。六年前吾就写过《忆学字》,‘古来汉人为吾师,为人学字不倦疲。吾祖学字十余载,吾父学字十二载,今吾学字十三载。李杜诗坛吾欣赏,迄今皆通习为之。’”他只管自顾自的吟他的诗,全不知面前这些江湖人物心思根本不在诗上。
秦宁哪有心思听坎曼尔读诗,只望定终南道人道:“前辈若不能给晚辈一个公道,晚辈等便只有上请敝掌门前来拜访太乙宫。”
终南道人性烈如火,只不过不屑与这些不肖的晚辈计较,冷笑一声道:“好,那我终南老道随时恭候。”
秦宁其实也不过为找个台阶下,哪知这竟是江湖中传言一剑声闻十里、剑术天下无敌、杀人下手无情的终南道人,登时冷汗浃背,忙招呼众师弟要走,却见又来了一个胖大的老道。
秦宁听太乙门弟子的称呼,已知新来的老道便是太乙门的掌门太乙道人。
太乙道人在江湖中传说武功出神入化,已至深不可测之境,不单飞花摘叶亦能伤人,功力之强加以会使阴符,可百里外取人首级于无形。
秦宁一颗心便要从胸中跳出来,脸上兀自装作镇定。
奚郎见师父来到,便忍不住心中委屈,眼圈发红。胖大道士却不先听他解释,反先讯问秦宁等人的师承来历,他虽是江湖名宿,却不缺礼数。
秦宁自然用回终南道人的话来回胖大道士,几名长安剑宫的弟子更在旁添油加醋。奚郎一张嘴又如何争得他们几张嘴,何况又说不出口,更是吞吞吐吐。
秦宁硬将心向下压,缓缓道:“太乙掌门,我等虽是后生晚辈,但出来之时师父师伯们也曾交待‘你们虽然是剑宫的弟子,但也是朝廷实授的将官,出门在外可不能丢了朝廷的脸面,再说我剑宫虽然不是名门大派,比不上甚么少林寺、太乙门,不过你们既然是剑宫弟子,便不能让人家随便欺负’,师父师伯们的教诲在下是不敢忘的。”
他不是不想说的快些,只是心跳厉害,硬使内力压制,一旦说话加快,只怕声音便会颤抖。
胖大道士呵呵一笑。
终南道人却怒道:“怎么,要拿长安剑宫来压我太乙门么?”
秦宁神色初定,道:“晚辈不敢。不过此番出来,神策军的李公公也交待过‘明日你们几个就要派往成德招降王庭凑,出门要小心行事,若误了朝廷大事,哪怕他有三头六臂,手眼通天,朝廷也要叫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所以晚辈等一直谨小慎微,便是受一点小的欺负也是能忍则忍,哪里又会无端生事?还请太乙掌门给个交待。”他满口朝廷,实是拿朝廷来压人。
胖大道士察看形势,已知事之八九,奚郎的性情他了解,断不会无端主动与人滋事,不过这剑宫弟子张口闭口朝廷,却也让人踌躇。河北招降王庭凑之事他也知道,去年十月间无极帮主王承宗病死,其弟王承元不肯再世袭成德节度使,主动归朝,朝廷派魏博节度使武灵门掌门田弘正接任成德节度使,而派凉国公李愬接任魏博节度使。不久幽燕帮主刘总在“燕歌行”谭忠劝说下,将卢龙一分为三,献给朝廷,自己剃度为僧。
不想不久前无极帮长老王庭凑趁武灵门弟子回乡之时,忽然暗害了田弘正,自任成德节度使,又逼王承元让出无极帮帮主之位,不肯向朝廷交赋纳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