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隐处唯孤云(第5/8页)

说到这儿,昭阳咬牙:“那条疯狗把荷影妹妹和延年哥哥你们害得这么惨,我和远哥,还有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饶不了他!终有一天,要把他碎尸万段,替你俩报仇!荷影妹妹,别让我急,好歹张口吃点东西,从昨晚到现在,四个多时辰了,你不睁眼、不说话、不喝水,也不吃东西,像这个样子,怎么能跟我们回泰山,去跟延年哥哥会面?”

她早唇干舌燥了,可仍握着晏荷影的手耐心劝说。前面那些话,从天刚亮,就翻来覆去地对瞑目如死的晏荷影说了不知多少遍了,可晏荷影却始终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这时房门剥琢轻响,回头看时,宁致远已领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清瘦长者进来了。来者是京城久负盛名的顾名医,二人身后还跟着个背负药箱的小童。三人进到房内,略一叙礼,顾名医坐到床边圆凳上,将晏荷影白得几乎透明的右手从被中拿出号脉。只一摸她的手腕,再一看她惨白的脸色,顾名医就皱眉了:“夫人已有三天未进饮食了,唉!”将她的手放回被中,随即起身,一言不发,往外就走。

看他面色凝重,昭阳、宁致远心下都是发慌,连忙跟出来。宁致远沉声问:“顾先生,舍妹没什么事吧?”

顾名医不做声,直走到离房四丈远,晏荷影已听不到的地方,这才站住:“这位公子,听了老朽的话,你可不要怪。令妹没病,她只是身子孱弱,情志上受了极大的伤害,兼之身怀九个月的重孕,饮食上亦是失调,是以现在元气亏耗,阴阳两虚,致使阳气消乏,宗气下陷。”但随即却阴沉了脸,只是摇头,“唉!药医不死病,令妹若只是老朽方才所说的那些病症,那老朽虽然医术不精,倒也还能措手施治。可现在却是病人一心求死,以至生机自绝,却恕老朽无能,治不了令妹的这个危症。”说完一拱手,掉头就往林外走,“公子、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竟是连诊金都不要,药方都不开,就自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良久,昭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疾转身冲进房内,对晏荷影怒道:“荷影妹妹,说了这半天,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延年哥哥的确是没死,现正在泰山等着你,你不去见他,却在这里想死?你要死了,延年哥哥怎么办?我和远哥又怎么办?”

宁致远道:“昭阳,事到如今,再骗她又有什么用处?我们还是把实情都告诉她吧。”

昭阳回头,看着已憔悴脱形、两鬓斑白的丈夫:“实情?什么实情?”宁致远黯然道:“晏姑娘,昭阳好心,编了一大套的谎,想让你活下去。可天底下的事,假的真不了。你料的不差,三弟他……的确是已经死了。八个月前,狗皇帝下旨,说什么三弟意图谋反,篡夺帝位,按律当剐。就在天牢中,把三弟他……”说到这儿,他声音发颤,“寸磔而死了。”

“啊呀!”昭阳尖呼一声,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往门外推搡,“你疯了?怎么对她说这种话?你还嫌她死得不够快呀?”宁致远轻揽住妻子:“昭阳,别再瞒了。刚才顾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既是决意求死,你我就算能哄骗得了她一时,难道还能哄骗得了她一世?三弟死了那么久,人死不能复生,晏姑娘终有知道的一天,到时候,她还不是一样的活不下去!昭阳,这事要摊在你我的头上,你若死了,难道我一个人还能独活?”

昭阳泪流满面:“可是……可是,你也不能……”

“唉!”宁致远长叹一声,面向晏荷影,“我这做二哥的无能,不但不能把三弟活着救出来,而且在他去了之后,竟连他的遗骨都没找到,最后,只找到了他的一袭被血浸透了的龙袍。”他仰首向天,凄然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三弟活着时就如一阵清风,现他了无挂碍地去了,不留一丝痕迹在人间,倒也合他的脾性。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却抛舍不下他,我把那袭血袍当作他的遗蜕,葬在了泰山经石峪,好让他日日有山看,有泉听,有月赏,有花嗅。只是他在九泉之下,定也十分挂念晏姑娘。晏姑娘要是想和他一处做伴,我这做二哥的又岂能阻拦?你死后,我定会把你和三弟归葬一穴,以全你的心愿的。可泰山距这儿有千里之遥,我们要是送你的遗体回去,一路上有诸多不便,莫如晏姑娘和我们同往泰山,在三弟的墓前哭祭后,晏姑娘再和三弟在泉下相见,岂不是更好?”

昭阳哽咽难语,扶住丈夫的手臂,只觉双腿发软,已快要站不住了。这时,忽听晏荷影语气低微地道:“昭阳姐姐,宁大哥,有白粥吗?我饿了。”两人一看,她已睁开了眼睛。

人间三月天,泰山脚下,早已桃李芳菲,一片春光烂漫,但山中的桃、李、梨等树的枝头上,花却仍打着苞,尚未绽放。昭阳、晏荷影并肩在古木参天、奇石峻秀的山道上缓步前行,宁致远及其他人在后面远远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