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陇头行(上) 第七章 高天急峡雷霆斗(第2/4页)

韩锷这时已不图走快,一天只好行上个十里八里,倒似在没有想通什么之前,宁愿不那么早的走出这陇山。

这一路上,他但有会意之时,就会停下来,独自练剑。几天下来,他早已铁青了脸,胡子因为没刮。刺青青地生在唇边,人也越见其瘦,一个腰凹在袍子底,小腹后臀,硬崩崩地结实出一条饥狼似的勇悍。

小计只见他脸上的胡子虽说不长,但在唇上青成一片森然。那形象绝不潇洒,反有些落拓,小计却看得心中大是佩服。有时捉捉韩锷的手臂,感觉那硬硬的肌肉凸起,心里老在想着自己什么时也能长成这样来。

这天傍晚,韩锷却没有练剑,却难得地看到他坐到火堆边上来,小计有些奇怪,他疑惑地抬起眼。韩锷笑道:“小计,锷哥这几天都没怎么理你,也没赶路,光瞎胡闹了。从明儿起,咱们就好好上路吧。”

这是他这些天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小计心中大是欢然,心知锷哥这几天的修练必有所成了。他本有些功夫根底,又极聪明,这些天下来。为韩锷所教,也能打个野兔野鸡什么的,这时正烤着一只好容易打到的这些天都没见过的肥壮野鸡,正放在火上烤得油滋滋地呢。

他撕下好肥的一支腿,递给韩锷,笑道:“锷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韩锷似这些天来头一次感到饿,美美地把它吃完,吃过了还想要,却见小计已把另一支腿递了来。他心里微惭,一口气吃罢,半天不语,小计以为他又陷入什么沉思了,却见韩锷忽一本正经道:“韩锷韩锷,生来挨饿。两只鸡腿,归我一个!”

小计听了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却见韩锷蹙着眉头看向他,闷闷道:“怎么,念得不好?这可还是你锷哥有生以来头一次写诗,白想了半天,以为你会拍巴掌呢。”

——原来他还有这一手冷笑话!小计前后一想,忽捂着肚子笑翻天起来。伸指指着韩锷道:“原来你……锷哥你也这么没正经。”

韩锷一脸严肃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得,这你不懂——但投我以鸡腿,报之以歪诗,这你可懂了吧。”

小计笑歪了嘴:“投我以……”他念不惯那拗口的句子,笑岔道:“还是投你以鸡屁股吧,看你报我以什么。”

说着,就把手里那鸡屁股向韩锷身上扔去。韩锷大叫一声:“好暗器,我行走江湖以来,还没见过如此臭恶的暗器。”

说着,他伸指像模像样的接住,却反掷向小计。小计一躲,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么没大没小地闹了起来。小计就算精力充沛,也斗不过他锷哥的娴熟手法,身上中的弹当然比韩锷要多出几倍去。还是韩锷有意让着他,哄他开心,才有时故意为他掷中的。直闹到小喘不上气了,才正经坐下,认真讨饶。两人都玩累了,一时倒无话,看着那火扑哧哧地烧着。快要没柴了,可小计懒得再去捡,反正半夜冷还有锷哥那年轻火热的身子可以靠着,怕它什么!何况天已转暖,目下所处之山地又不太高了。他想了想,想解开韩锷心里的情结,也想多了解他一些,忽低声道:“锷哥,那个老伯……真的是你父亲吗?”

这句话他一直想问,却一直也没有问出来。但他此时想,还是问吧,锷哥这件事一定从来没有给人说过。也许,自己仗着年小,胡乱问下去,他说出来心里会好一些?

韩锷一时没有接口,半晌才道:“是的。”

“你……真的从来不去看他吗?”他还想问锷哥是不是不想认他——一个在长安城中挑粪的父亲,就是小计,他也不想认呀。但他私心里却觉得,锷哥……锷哥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他的心里,锷哥就应该是迈俗绝尘,不以这些身份为念的。

韩锷的脸色黯淡下去,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没错,其实艾可说得没错,我其实……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的……”

小计愣愣地坐着,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觉得锷哥的话里好像还有下文,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开口,只听到火堆里将尽的柴哔哔剥剥地烧着。

好久好久,却见韩锷面上忽生起一抹激愤来,似是从来不屑于在天下人面前辩驳。甚或那日在芙蓉园中也不屑于发出一句对于自己不守孝道的辩驳,但终究还是郁懑于心,此时却于荒山野岭中终于爆发开来。听他激声道:“没错,我是瞧不起他,但还不是为他挑粪瞧不起他,而是因为……他从来不像一个男人……他从来没有给我感觉像一个男人。”他的声音因为激越而显出嘶哑。只听他道:“其实,你看他现在是个衰朽老人了,可叹可怜,但他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

“他年轻时,该还算个长相挺不错的男人。”——小计盯了盯韩锷的脸,心里像赞同了他这句话。以锷哥的相貌看,他父亲年轻时肯定会很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