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陇头行(上) 第七章 高天急峡雷霆斗(第4/4页)

——韩锷苦笑,他不知道他师父为了他这父子相见是不是还从自己清苦生活中找出些他自己也不多的银子给父亲拿去用。但他从来没问,师父也不说。开始的时候,父亲身边老换女人,后来。他老了,混入了个什么亲王府,自己是那时,十三四岁吧,认识的二姑娘艾可。再后来,只一两年时间,父亲得了些什么说不出的脏病,他再也没有受宠的本钱了。他这一生倒也真能屈能伸,就那么入了洁厕行的吧?他干这一行自己并不知道,想来他也不愿在自己面前提起。不过那时,韩锷早已长大,他也早已不再回去了。师父也不再强他回去,只是对他叹了口气——叹息自己的努力终于失败了,他给过韩锷父亲的钱都不知他用到哪里去了。就是江湖中尊华如太乙上人,对这人世中人也尽不上力的,因为那些人要的借力他无能提供。他们要的只怕宁可不是韩锷师父对他孩子这么的真情,也不要孩子是遇什么世外高人、修心炼气,宁可孩子只是遇到个肯宠幸孩子的一个什么王爷就好吧——那样,怎么也可以给他一个什么总管的位子,趾高气扬。那样的人生,有人在上罩着,有人在下承奉着,对于父亲,才是完满的吧?

韩锷断断续续,后来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不是很有条理地在脑中想着,偶尔岔出一句不知是说给小计还是说给自己地讲着。余小计却改了多嘴的毛病,一句话没说,陪着他静默。好半晌,韩锷已住口好半晌后,他才问:“锷哥,那你有没有想到过,作为报复,也可以和他一样……堕落。”

他们都出身于社会最底层,好多事都是彼此身经过的。虽说小计还小,但他也懂得好多。他就有好多次想到过堕落,在受人轻视时,在遭遇磨折时——堕落,是一种报复,也是一种快乐。他长在铜坊,这些他是知道的。

韩锷静了静,想了下才道:“我没有想过——父亲已是这样了,我不会让自己那样的。就是十三四岁时,有一次师傅为仇家所害,几乎身死。好久没有回来,我几乎以为他也把我抛弃了时,我也没有想过。我只知道,是个男人不应该像我父亲那样的。”

“他是他,我是我。他怎么样都可以,我没有权利干涉。我只知道,我不能像他那样。”他抬起眼:“我要……长成一个男人。”

这真是一场交心交肺的谈话,他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与最深处的渴望都合盘托给小计了。因为,他信任这个小小的小弟的。

身外忽有长风吹过,草尖木梢之上,尖声锐气,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长条的风响。那风声在荒山里象猎起了一条路的旗,那旗猎猎飘扬。小计忽然兴奋起来……“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明白锷哥的话,因为,那也干联他内心深底处的愿望。可“男人”——这个词,究竟含义是什么呢?

他们好半天都没话,只静静地坐着,足有一个时辰了。身边的马儿忽然一声轻嘶,那轻嘶有如报警。韩锷忽一挺腰杆:“有人来了!”

小计一惊,如此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还有什么人来?

他们此时却在并不靠大路边的一个小山谷里。而且锷哥的口气如此郑重,那是他以习武之人的嗅觉感到了什么敌意吗?

远远的谷口,长风冷夜里,忽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出现的好是吊诡,他一现身,谷中的风似乎就停了下来一般。满天满地里一寂,因为……有他在,别人已无暇感觉身外之物了。

他穿了一身黑袍,人静静地站着。小计也感觉到一种压迫,他紧声问韩锷道:“是谁?”

韩锷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忽轻声道:“小计,我与来人必有一战。”

他顿了顿:“如我不利……你马上就上马先跑。”

小计心头猛地一惊,他认识韩锷以来,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之态。那来人是谁?为什么连锷哥都觉得没有一毫把握似的!

山谷里的风忽又吹荡了起来,满天风声中,夜茫茫。天好高,不远的一直呜咽着的峡谷里的溪水却在这长风高天中,在人心忽静如止水时。声响忽大了起来,隔着山谷,奔腾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