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9/20页)
“这——”大茶壶咽了口唾沫,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败家子儿身边那个愣小子实在扎手——”
那七八个之中,有一个把话接了过来,“大姐,您放心,那败家子儿总有落单的时候——”
“呸!”马六姐怒啐了他一口:“你意思说,我姓马的就只会打落单的雁,要是那些点子长年不落单,我姓马的就什么都别干了,也别吃别喝。”
说话的那个脸一红,低下了头。
马六姐摆了手喝道:“好了,好了,该上药的上药,该裹伤的裹伤去吧,别在这儿站着惹我生气了。”
那七八个一声没吭,一个个低着头都出去了。
马六姐伸脚一勾,把地上已经翘边儿的大洋勾了起来,伸手按住,两个指头一捏,咬牙骂道:“我操你祖奶奶!”
那块大洋,整个儿地对折了起来,跟让谁拿刀切去了一半似的。
□□□
相当气派的一座大客厅。
厅里炉火熊熊,灯光亮得像白昼似的。
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儿,瘦归瘦,可是看上去挺硬朗的。
瘦老头儿的穿着很讲究,旁边茶几上放着一碗热茶,大寒夜里,坐在炉火旁喝热茶,该是人生一大享受,相当舒坦的事儿。
可是瘦老头儿的脸色不大对,像有什么事儿不高兴,跟谁生气似的。
瘦老头儿身边儿,站着个廿上下的大姑娘,大姑娘穿着很朴素,人也光梳头,净皮脸的,长得算不上美,可是很秀气,看上去文文静静的。
她站在瘦老头儿的身边儿,显得很不安。
突然,厅里的大钟响了,一声又一声,响亮而悠扬,划破了寒夜的寂静,整整打了十二响。
瘦老头儿的脸上又加了三分怒意。
大姑娘不安地轻叩道:“大爷——”
瘦老头儿冷峻的目光落在大姑娘脸上,原本很冷峻的目光,突然变柔和了,充满了爱惜和歉疚:“翠姑,你去睡吧,我来等门。”
“不,”叫翠姑的大姑娘忙道:“大爷,哪有让您等门的道理,您请先睡去吧——”
“翠姑,你头一天到这儿,怎么说也不能——”
“大爷,我虽是头一天到家里来,可是我可不是外人,而且也老早就属于这个家了,您还跟我客气。”
瘦老头儿沉默了一下:“那!这释儿吧,咱爷俩一块儿等,聊聊。”
“不,大爷,天儿冷,夜又这么深了,您先去歇着吧,明儿个我再陪您说话。”
瘦老头儿脸上突然堆上了寒霜,猛一拍座椅扶手,骂道:“这个畜生——”
翠姑忙道:“大爷——”
瘦老头儿脸上的寒霜刹时又没了:“孩子,你不知道,他长年的在外头跑,长年的在外头游荡,说的好听叫什么闯江湖,闯什么江湖?江湖是什么好地方?家里头缺他吃缺他穿?这个家让他养了?只指望他能在家呆着,跟着我学学做生意,谁知道他——”
翠姑柔婉地截了道:“大爷,男儿志在四方,二哥有他的想法,有他的抱负——”
“男儿志在四方?哼,他要是真志在四方,那倒也好了,翠姑,你知道,我并不是个不讲理的老古板,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他对做生意这一门儿没兴趣,不要紧,他可以干别的,只要正正经经的干,只要能干出个名堂来,行,我绝对赞成,可是他不是,他只知道挥霍,只知道闲荡,只知道走邪路,好不容易把他盼了回来,他却一会儿也不着家,吃过早饭一抹嘴走了。不到半夜三更不进门儿,这还像话!”
“大爷,也许二哥有他的事儿。”
“他有什么事儿?除了吃喝玩乐,他还有什么事儿?他还懂什么?我平日省吃俭用的,上哪儿时都是靠这两条腿,他可好,回来了还带个车夫,弄了辆‘胶皮’,我看他多大的派头,我,我简直越想越有气。”
翠姑柔婉一笑道:“好了,大爷,您别说了,年轻人,谁没有个糊涂时候?您去睡吧。”
瘦老头道:“翠姑——”
翠姑的脸色跟目光都带着乞求,柔声道:“大爷——”
面对着这么一位姑娘,连铁石人儿都会不忍,何况老头儿他不是铁石人儿,他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先去睡。”
瘦老头儿站起来走了,进了厅后垂着棉布帘的一扇门儿!
望着瘦老头儿进了那扇门儿,翠姑的神色突转黯然,头一低,往左行去,很快地出了大厅。
翠姑刚不见。
大厅的两扇门轻轻地开了,有个人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是那位金少爷。
看看厅里没人,金少爷神色松了,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去。
就在这时候;翠姑端了个小瓷碗进了大厅,乍见金少爷,吓了一跳,一声轻叫差点没松手把碗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