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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就拿我来说吧,早就不想吃这碗开口饭了,刀马旦的生活,也不过那么短短几年的工夫,一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守在戏班子里,可是我就走不了,这不是命是什么?”

“我并不受命运摆布,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没有错。”

“既是走对了路,当然该守着继续走下去。”

“玉琴,我说的是心里的话。”

“马爷,我的话也不是净在嘴里。”

“那就好,我原以为你已经离开班子了呢!”

“离开班子上哪儿去,谁能供我吃穿喝。戏子出身,谁又会看在眼里。算了,等吧,等机缘吧,等到哪个有钱的大爷看上了,收去做个小,也就过一辈子了。”

马标唇边掠过抽搐:“你就是这样打算的么?”

“我还能有别的打算么?”

马标忽然满脸的愁苦:“玉琴,我知道我曾经辜负过你一番好意,可是……”

“过去的事了,我早忘了,还提它干什么?”

“你真不愿提,真早忘了?”

“可不,人大了几岁,懂的多了,也学机灵了,吃开口饭,苦过了头儿,等到能不吃这碗饭了,还不图荣华,不图享受图什么,要是老这么苦一辈子,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倒也是,”马标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人活在世上没几年,干吗这么认真,这么死脑筋,至少也得图它一样,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

玉琴脸色突地一白,也站了起来:“那我就不留你了,好在都在这儿,以后还会碰见。”

“说得是,老爷子跟大伙儿那儿,请你代我致个意。”

他走向门。

玉琴没动,脸色白得厉害。

马标到了门边,手握上把手,要开门。

姑娘玉琴仍没动,苍白的嘴唇,泛起了轻微的颤抖。

马标突然转过了身,一双发红的眸子直逼玉琴姑娘。

玉琴姑娘突然捂脸哭了。

马标身子泛起了轻颤,连声音都发了抖:“玉琴……”

姑娘玉琴猛抬头,满面泪渍,颤声道:“你走好,我不送。”

“你何必还这么苦自己。”

“我没有,你走啊!”

“玉琴……”

“走啊,我全当没见着你,就跟从前一样。”

从前她又何曾能丢开。

“我是要走的,可是不是现在,我也不愿意这么走。”

“那你什么时候走,你想怎么走?”

“玉琴,别跟以前一样,还勉强我定下来。我现在不只是混江湖,我现在干的还有别的事,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别勉强我,我求你,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要不然我宁可苦自己一辈子。”

“好,你的心肠够硬,越来越硬了。”

“玉琴,你不知道……”

“我没有不知道的,老尤都告诉我了。”

“呃,”马标一怔。

“我勉强你了么,我说了么?”

马标又一怔,瞪大了眼:“玉琴,你……”

“我怎么,你还要我怎么说?”

马标一脸惊喜,一步跨到了姑娘玉琴面前:“玉琴……”

姑娘玉琴突然一头扑到了马标怀里,失声痛哭。

马标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但是,这已经很够很够了。

良久,良久,姑娘玉琴缓缓挪离娇躯,低着头道:“我不求现在,我等你,等多久我都愿意。”

“谢谢你,玉琴……”

“我想通了,打你走的那一天我就想通了,你知道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我知道,可是我……”

“你知道就好,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到班子来一定是有事儿,你去办你的正事儿吧,别耽误了。”

“玉琴……”

“我说的是真话,你还不知道我?”

马标毅然点头:“好,我叫老爷子……”

门外一声轻咳,韩庆奎推门走了进来,道:“尽是些琐碎事儿,忙都忙不完。”

玉琴姑娘低头擦泪。

马标窘迫地道:“老哥哥,咱们不外,我不言谢了。”

韩庆奎吁了一口气,拍了马标一下:“兄弟,你不知道,这么些年来,可憋死老哥哥我了,玉琴是个好姑娘,她对得起你。”

“我知道。”

“那么现在老哥哥我做主,你们俩的这件事儿,就算订了,待会儿在这儿吃饭,咱们好好喝它两盅。”

“老爷子。”

玉琴姑娘突然跪了下去。

韩庆奎忙扶起了她:“起来,起来,这是干什么?”

玉琴姑娘道:“老爷子二……”

“什么都不要说了,大伙儿一家人似的,还用说什么?”

玉琴姑娘低下了头。

韩庆奎转望马标:“兄弟,心事儿了了,说你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