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列传(第9/27页)
此刻你温柔的笑颜是真实的吗?
对于眼前幸福的这一切,你真的有感觉吗?
这双眼睛我是见过的。
不止一次地见过,不止在一张脸庞上见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新娘婷婷,这双同样的眼睛,却已数不清多少次见过。
……眼神交错时,我冲她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
你目前处于什么阶段了?真的适合去结婚吗?
他呢?关于你的情况,老潘他全都知道?
算了姑娘,天大的事也没有婚礼重要。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是个有分寸的人,你眼底的那个秘密,我暂且不去说破。
(六)
我未再坐上那辆劳斯莱斯。
一来,前排那个跟车伴娘说远来是客,很客气地要把位置让给我坐,跟车伴娘就是考我唐宋八大渣的那个伴娘。不知何故,她表情耐人寻味,略带一种做贼心虚的亲切,令人不由得迟疑却步,踌躇疑惑。
二来,后排的新娘婷婷很友好地说久仰,说早就熟知我了,十分感谢我的到来,这不禁令人想起她曾顶着风雪去给我捡牛粪……
此番情谊,让我如何好意思再去蹭她的专车。
三来,新郎老潘说没事没事咱们三个后排挤挤就行,他说他和婷婷从来就不介意任何电灯泡。
他的肚脐眼在看着我,透过那个没有扣子的衬衫角落,目光深邃而真挚,就那么悄悄地看着我……身为一个真正的朋友,我伸手帮他掖了掖衣襟,最后看了一眼那辆劳斯莱斯,毅然转身去打车。
刚进宴会厅就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我好生诧异:女贼姐姐你也来了?从大理来的?
环视周遭,哎哟来的熟人还不少,不是没正式发请柬吗?都自觉跑来捧老潘的场?
女贼促狭,她刺激我道:听说婚礼司仪不是你,弟弟,你丫整得这么油头粉面做什么?
彼有戳心剑,我有打脸刀,还没等我和女贼好好唠唠她那家《杂字》书店近来的生意有多清淡,老潘蹦出来,搂着我脖子拖着我跑,把我摁到了一张大桌子旁。
他说:梁叔,这就是那个大冰。
那叔笑眯眯地看着我,放下手中的可乐,认真握住我的手,说:泪吼……
梁叔据说年庚五十六,看起来却比老潘少相,三件套的老款西装穿得规规矩矩,文质彬彬的眼镜架在文质彬彬的脸上。我记得老潘先前说过梁叔是种大米的,也养牛,看起来真不像。他乍一看像个老师,再一看像个牧师,总之一张20世纪90年代老港片里的好人脸,典型正面角色的脸庞。
西服款式虽已过时20年,但人家一个养牛的农民大叔能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体面,身上一点牛味都没有,还专门找了副眼镜戴上,可见对这场婚礼之重视,礼数很到位了。
老潘介绍完就跑了,跑去和他的新娘手拉手迎宾去了,扔下我和梁叔坐在一起客气地笑。此叔不是个健谈的叔,除了点头就是笑,恰好我生平亦不擅长寒暄话,于是跟着笑。
老潘曾夸梁叔是个有趣的人,可面前这个叔只会笑,我猜老潘对有趣二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总笑不是个事儿,脸酸,笑到第2分钟时我决定和梁叔尬聊。
跟养牛的当然要聊牛,可我和牛委实不熟,关于这种生物,我最熟悉的是兰州牛肉面,辣子多些面多些,蒜苗子多些肉多些……他很耐心地听,不时地认真点头微笑。
5分钟后我才发现基本是白讲了。
会的粤语词全用上了,但这位大叔并不能完全听懂我,点的那些头大多不过是客气罢了。人家讲礼数,听不懂的地方也不打断我,只是用力地、努力地去猜测。
真是难为了这个淳朴的香港农民大叔了,他一定以为我是饿得不行不行的了,不然不会真挚地安抚我说:一会儿就开饭了……
不招人烦是美德,趁更大的误会尚未发端,我闭了嘴不再聊牛,也没再节外生枝去聊种大米什么的,俩人继续点头微笑,喝可乐喝可乐,呵呵呵呵。
……几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我回想起在香港时的那一幕,后悔了半天。弥勒真弥勒,世人常不识,若当时先知先觉,是该和他好好聊聊大米的,还有牛。
婚宴规模不大,也就七八桌,周遭都是广东话,嘁嘁喳喳,普通话也是有的。有两个姑娘围着新娘在蹦跶,脸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我背着手溜达过去看光景,听见她们一口一个老师地喊婷婷,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晃荡,大有给她拽脱臼的趋势。
一旁的老潘介绍说,婷婷曾从事过很久的助学工作,这两个是她曾经帮扶过的学生,都已大学毕业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听闻老师结婚,结伴专程从广州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