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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们听到这里,兴奋得吃吃地笑出声来,热塞医生呢,更巴不得再听些详细的情形。于是,这个住在玛各特家附近的道学先生般的教师就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真是下流,就这么回事。我记得跟托梅神父说过来着,一个人不知不觉地也会犯罪的,即使眼睛看看,耳朵听听,也会犯罪的。就这么一个女人,跑到门口来,披着一件晨衣。前面敞开了一半——简直跟光着身子一样——缠住了维尔吉里奥博士的脖子不放,两个人站在那儿亲嘴,亲个不停,弄得口水淋漓,比两条狗还不如,什么话都讲得出来。”

“他们讲了些什么话?”从巴伊亚来的教师很想知道。她身子紧张地扭动着,她刚才听那教师讲那幕活剧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对方现在可要报复啦。“如果我讲给你听了,不是要变得不开通了吗?”

“别傻啦。快讲吧。”

“一个说‘我的小小狗’,一个说‘我的小猫咪’‘我的好狮子狗’,还有——”她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用双手蒙住了脸,因为想到有医生在场,“还有‘我的小活马’。”

“那是什么意思?”副校长说,脸涨得通红。

“就是这句话嘛。真是下流。”

“而且还在一条体面的大街上呢。”另外一个插嘴说。

“不错,就在大白天,人家都从别条街上赶去观看。真是一场不要钱的表演,好比到戏院里去看戏。”她又说,把这番话作了个总结。

热塞医生伸手拍了一下脑瓜。他想起什么事来了。

“戏院——今天要排戏呢。我把它忘了个干净。我该赶紧吃点东西,马上赶去才是,要不然,一切工作都要让我耽误了。”

他匆匆从这所空荡荡的屋子里跑出去,穿过空无一人的教室和鸦雀无声的院子,简直在奔跑了。教师们还在议论着维尔吉里奥律师,她们的声音一直送他到大门口,但听得四下只有这些声音。

“真不像话——”

热塞医生匆匆吃了饭,接着,他妻子问起一个名叫里贝里尼奥的朋友的病情,他回答了,把他的一个孩子的耳朵拧了一下,就动身上劳罗的家里去,他预备在那里给“塔博加斯业余剧团”排戏,他们不久就要演出了。这时候,从镇上一直到费拉达斯那一带地方,已经在散发一张传单,上面预告着:

六月十日星期六 圣若泽剧院 公演四幕名剧

交际花

密切注意下期预告 塔博加斯业余剧团 戏剧界大事!

尽管有着政治活动,有着一家老小,有着医务工作,有着可可林,有着出租的房屋和那家学校——尽管有着这一大堆事来叫热塞·弗雷塔斯医生费神操心,可是他真心最爱好的还得数这个“塔博加斯业余剧团”。多少年来,他一直巴望把这个剧团搞起来,可是老是碰到困难。首先,他得用不屈不挠的斗争来说服镇上的姑娘们,使她们肯参加戏剧演出。他到底成功了,这得归功于塔博加斯一个富商的女儿,这姑娘在里约念书,新近回来替他做了一番宣传工作。她劝别人“别再那么死心眼儿了”,快快加入业余剧团吧。虽然如此,热塞医生还得先征求家长们的同意,这桩事干起来可也不容易。有些家长说:“我是因为你来要求才答应的,医生。”还有些却直截了当地回绝道:“演戏这种事啊,凡是有自尊心的女孩子是不干的。”

尽管如此,剧团到底组成了,举行了首次演出,演的是埃斯塔尼斯劳教师写的一出戏,名叫《巴士底监狱攻占记》。结果大获成功。演员们的母亲得意非凡,不由得打心坎里乐出来,她们在讨论谁的女儿演得最好的时候,有几个竟然吵起架来。热塞医生马上开始排一出新戏,这一回是他自己写的,题材取自本国历史,是关于佩德罗二世[47]的事。那次演出是为了筹募天主堂的建筑基金,因为当时正在修建天主堂。虽然有两个演员在台上闹出了一桩叫人遗憾的事件,这出戏也演得很成功,并且肯定地奠定了“塔博加斯业余剧团”的声誉。这团体现在已经成为全镇的骄傲了,每当有个塔博加斯人到伊列乌斯去的时候,总免不了会提到这班“业余演员”,也许目的只想惹城里人生气,因为城里人虽然有一座很好的剧院,却没有自己的戏班子。热塞医生眼前指望靠他自己动笔写成的另一部作品《交际花》的成功演出,来说服那些做母亲的让她们的女儿到城里去演出一次。

他花了很多时间排戏。他叫那些青年男女用缓慢的手势、发抖的声音和做作的读词法来念台词,念了一遍又一遍。他称赞这一个,矫正那一个,擦擦脸上的汗水,满意地微笑了。

直到动身离开排戏的地方,他才又想起了塞克罗·格朗德森林、德奥多罗、埃丝特和维尔吉里奥律师。他拎起里头放着剧本原稿、小药瓶和绷带的手术箱,连忙赶到律师家去。他一看律师不在,就动身到玛各特住的屋子去。天主堂大钟刚敲了九下,大街上空荡荡的。那些业余演员正在回家去,年轻的姑娘们由她们的母亲陪伴着。一个醉汉在街角上自言自语。一家酒店里,人们在讨论时局。街上的火油灯在月光里显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