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犬(第5/8页)
“你不愿意吗?”
多美没回答,摘下仙吉戴在她头上的绅士帽,粗暴地往矮桌上一放。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那种事会问为什么的人才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你吧?那可不是别人,是门仓耶。”
“我知道。门仓先生的确对我们很照顾。只要说声调职或搬家,他绝对不假手他人,尽心尽力地替我们打点一切。他不肯收钱,所以我们的确欠了他很多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但是,就算有天大的人情,唯独孩子……”
“不是人情。”仙吉的声音不胜唏嘘,“你不开心吗?那么了不起的男人,居然说想要我们的孩子耶。”
仙吉把压扁的帽顶复原,继续说道:“那家伙什么都有。有地位,也有钱,有好亲戚。不但能说会道,朋友也多,人人都喜欢他。他身材也高,颇有男子气概,也很有女人缘。我啊,在你面前才敢说,下辈子投胎,我想成为那样的男人,我打从心底这么想。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
“那家伙非常欣赏你,明明是对女人那么挑剔的家伙,唯独你说的话,他不是向来百依百顺吗?”
聪子走到楼梯一半就停下脚,再也动不了。
“那家伙说,因为那是我和你的孩子,他才想要。”
“你真的不在乎吗?”
聪子站在门口的台阶处,察觉一条细细的光带在伸长,似乎是初太郎将纸门拉开一条细缝在偷听。
“我可不愿意。”多美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传来,“请你拒绝他。”
就此戛然无声。
光带无声消失,紧闭的纸门后传来初太郎的重咳。
门仓的住处在广尾。
随着事业扩大,住的房子也变大了。家具用品也很奢华,却也因此显得空旷冷清,仿佛是别人家。门仓只是回家睡觉,等于是妻子君子与重听的帮佣阿婆两人的住处。君子比门仓大五岁。门仓自军队归来罹患肺病,在疗养院待了三年,因此与她结识。君子不仅容貌秀美,人也很贤惠,对于门仓在外拈花惹草不曾说过半句话,无论门仓几时归来,她都会头发一丝不乱地出去迎接。喝醉的门仓曾对仙吉说,这种时候,君子周遭好像散发出消毒水的气味。
那晚,门仓哼唱着当时流行的《黛娜》,以跳舞般的步伐将外衣递给君子。
“我决定收养孩子。”
君子抱着外套伫立片刻,凝视着站在洗手间拿香皂洗手的门仓的背影说道:“什么收养,说得真好听!”
因为开着水龙头,门仓似乎没听见这句话。
“我看不是收养吧,你何不直接说是认养呢!”
“不是那样,是收养。”
“是你的孩子吧?”
这次轮到门仓呆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是你的孩子吧?”
门仓湿淋淋的手,在君子的脸颊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胡说什么!我一根指头都没碰过人家。是那家伙和他太太的小孩。”
“那家伙……”
“是水田的啦。”他说完,又继续问,“你的嘴巴,没事吧?”声音变得不知是道歉还是安慰。
“水田先生家要生小孩了?”
“听说十八年没生过了,他们还不好意思呢。”
门仓把毛巾交给君子,说道:“如果你反对,那我就一个人抚养。”
“谁说反对了?”
“那你赞成?”
镜中映出君子的笑脸,左颊有红红的指印。门仓不想看到悲哀与嫉妒。他一如往常,佯装不知。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今年秋天吧,门仓背对着回答。他回寝室换衣服,君子没有立刻跟来,她要把做到一半的刺绣告一段落后再跟上。
当仙吉家的行李送达、总算都安顿下来的时候,多美一早起来就没看到初太郎。她急忙摇醒仙吉。
“他每次都这样,别管他。”仙吉说,整个人埋进被窝,但被多美拽出来,只好勉强走进初太郎的房间。没收拾的被子上放着折好的睡衣。被子还留有余温。
“他应该没走远。”
“第一班电车应该还没发车吧?”
“第一班是几点?”
“我还没查。”
“笨蛋!为什么不先查一下!”他大吼。
“那我现在赶去车站看看。”多美说着就想跑,仙吉再次朝她吼了一声“笨蛋”。
“你不准跑!聪子!”他朝起床的聪子大吼,叫她立刻去车站。
“我给你一元。”
多美小声说的话被仙吉听见,他再次怒吼:“用不着给一元!五十钱(7)就够了!”
聪子从玄关飞奔而出,正要拉开门闩,赫然发现初太郎的身影。
初太郎正在院子里生火。他在烧搬家用的家具、木框与绳子。
仙吉又朝多美怒吼:“一大清早的生什么火啊!你叫他不要搞这种吓唬人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