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袋(第4/6页)
“伤脑筋,伤脑筋……”门仓连喊了五六次伤脑筋,接着,又各说了三次“了不起”与“干得好”。
“人类这种生物都是藏着各种心情在生活。大家都是抱着如果剖开肚子、掏心挖肺,会面红耳赤无法出门见人的心思过日子。只好自己掩盖自己的心情,走一步算一步,自欺欺人地活着。大家都希望能够为所欲为。想是这么想,但是没胆量做。”
门仓逐一看着仙吉、多美和君子,然后像要说服自己似的嘟囔。
“人只能活一次,只要忠于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就行了。偏偏大家在意周遭的人,为了面子故作清高地活着。”
他说仿佛被人拿大木棍朝后脑勺儿痛击。他对作造说:“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不要把他捧得那么高。”仙吉这厢却有无法那么高调欢喜的原因,“就现实问题而言,万一被她老公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什么关系。他都说身为男人要负起责任了。他自己说要戴着深编斗笠,绑着腰绳,以通奸罪的罪名去坐牢。”
是男人就该这样,门仓这么说到一半时,话被打断了。
“要不要暂停一下?”君子和颜悦色地插嘴,“长篇演说一定口渴了吧?你想喝茶还是啤酒?”
君子缓解紧张气氛后,又转向芙美。
“芙美,你真善良。”她温柔地对她一笑。
“你不忍心让男人,应该说是让老人丢脸,所以袒护对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事后恐怕会变得很麻烦哦。”
“呃,太太,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照我来说,”君子像是要刻意讲给仙吉、门仓与多美听,以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老人经常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我年轻时当过护士,所以我记得,上了年纪之后,‘要是这样该多好’与‘真的这样做过’的界限会变得模糊不清。”
她定定地凝视芙美。
“那么太太,您是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那样说出来,会让他蒙羞吧?”
“那些都是真的。作造先生说‘你好可爱’‘我爱上你了’,紧握我的手。我老公虽然力气也很大,却比不上作造先生。我觉得对不起老公,紧抱着柱子,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好像竹筒玩具枪被抽了芯。”
“到此为止不就好了,到此为止的话就不构成犯罪了。”
门仓对君子怒吼:“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作造身体倾斜歪着头,试图努力伸长耳朵,但好像还是听不见。
君子不理会作造,继续往下说。这次她把脸转向多美。
“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丈夫就是丈夫。就算是被比丈夫更有魅力的男人引诱,也绝对不能答应对方。水田太太,你说是不是?”
看到多美点头后,她接着看向仙吉:“水田先生也这么想吧?”
“嗯。对呀,那是做人的道理嘛。”
“等一下。”
门仓的语气有种绝非事不关己的迫切感。
“长时间珍藏在心中的某种精神性事物,在某一天突然像火柴自燃般‘砰’地爆炸了耶。就算是神明看到了,也会假装视而不见吧?”
“老公,你好像说得格外用力啊。”君子委婉,但八成别有意味地向他确认。
“那么,你是说我也可以变成那样啰?”门仓也不能退缩。
“行啊,一辈子一次的话。”
“我可不要。”这是多美说的,“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该背叛丈夫。”
“对呀,就是说嘛。”君子赞同,接着说,“芙美,什么也没发生对吧?都是作造自己的误会吧?”
侧耳倾听的作造大喊:“用不着瞎操心。我说过身为男人会负起责任,我说了要穿红衣坐牢。”
“什么也没做,还要去坐牢吗?你应该已经过了六十岁吧?”
“不,枯木也会开花。真的开花了。”
就在多美想阻止恨不得揪住君子胸口的作造时,芙美以粗俗的语气说:“是我打瞌睡,做了一个梦。”
作造哑然。
“芙美小姐,你胡说什么?!”
然而,芙美对作造瞧也不瞧,径直向仙吉与门仓鞠躬。
“我不放心我先生,我要回家了。”
唯有作造似乎仍无法置信,拼命摇头。
仙吉与多美走在夜路上。仙吉领先半步,多美尾随在后。
“门仓也是个古怪的男人。”
仙吉忽然想起,于是笑了。
“那是那家伙的心愿吧,我也想那样。即便七十古稀,还敢染指别人的老婆,替人家洗缠腰布,说一句枯木开花。那种心情我懂。”
说着,他不停偷瞄多美。
“四五十岁的话,那样当然不好,不可原谅。但都已经七十岁了。与其生气,应该说是可喜可贺吧?你不觉得吗?”
仙吉的眼睛在笑,但嘴巴绷紧。多少有点想借着开玩笑刺探、确认多美真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