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0页)
“别用板石,不牢固。你去你四叔那里借一部分麦秸和麦秸草,等我们麦子收了再还他。”爷爷说。爷爷说的麦秸是小麦收获后专挑那些长势壮麦秆长的用镰刀割去麦穗头,晒干后用来编斗笠盖屋作瓦用。
“老二啊,我麦秸也不多了,麦秸草你随便用,都垛在门口。”四爷爷说。“效亮,我轧的麦秸没有几个了,你给老二五个吧。家里每年就那么点麦子,能轧几个麦秸。咱家的屋下雨就漏,还要用几个补一补。”四奶奶白了一眼四爷爷。
四爷爷没有说话,领着父亲来到西厢屋。父亲一看,还有二十多捆哪!
“老二,你先拿十个吧,不够再找我来拿,别让你四姨看见,看见了又朝我嘟嘟。”四爷爷说。
“四叔,五个就差不多,就是拾掇个墙,用不了多少。”父亲提了五捆。
“实啊,你摘下那两页门板,用麦秸草和好泥,喊你三弟五弟一起帮忙,把咱家的院落墙打起来。”爷爷说。
清凉的秋日,斑驳地筛过黑老的柿子树,撒在树下几个忙碌的身影上,爷爷、父亲、三叔、五叔汗流浃背,有的弄土,有的挑水,有的撒麦秸草,均匀地把麦秸草和土和好。
“老二,来,找绳子把门板拴好。”爷爷说着,用镢平去原来的断墙残垣,露出完整的石头地基。
父亲找来绳子,在地基上支起两页门板,用绳子把门板固定好,三叔、五叔向里装和着麦秸草半干的土,父亲用一个石头大锤均匀地把土夯牢,弄满一个门板,再重新支起夯制第二块土墙。
“老三,你二哥在上面夯墙,你随后用‘胍子’[1]把墙皮夯结实。我和你五弟装土。”爷爷说。
“好,爷,我来。”三叔挥起长长的大木板“胍子”,“噼里啪啦”地均匀地敲打着墙面,如新年燃放的单个大爆竹。
打墙用了三天时间,爷爷抽着烟,眯缝着眼,看着自己的杰作。厚厚的接近两米高的土墙,散发着新鲜的泥土和麦草香味,经历了流亡之苦,终于又在自己的老窝圈起了新家,如今又采用最原始的办法建造了自己的院墙,他心里由衷地升起一股欣慰。
凉爽秋风习习,翩翩大雁凄凄,厚厚的土墙没多久就在瑟瑟秋风中干透了。
“老二,你泡几个麦秸,今天我们俩把墙头拧起来(用麦秸草当瓦把墙顶遮起来),免得下雨淋湿了墙。”爷爷说。
父亲找了口破缸,倒满水,把从四爷爷那里要来的麦秸放在里面泡透,拿出来空着水,再泡下一个。
爷爷提着一个“交叉”[2],准备踩着一个凳子爬上墙去。
“爷,我在上面编麦秸,你在下面给我递着。”父亲说。
爷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我来吧。你总是不如我拧得结实。这土墙啊,不顶雨泡,有这麦秸盖着,就没事了。”爷爷爬上墙,坐着“交叉”,倒退着开始左右交叉着拧着麦秸草。不一会儿,墙头上便出现了一道淡黄色的整齐的麦秸做成的瓦,像大雁的翅膀向两边探伸着。
“你说,渠现在怎么样?”爷爷加了把草,狠劲一扭。
“孩子该会走了吧?”父亲又解开一个湿漉漉的麦秸捆,抖了抖水渍。
“唉!也不知那孩子怎样了?苦命的孩子!”爷爷叹了口气。
秋末,屋顶上已经开始挂着白白的草霜了,用“墼”垒的屋干得差不多了,爷爷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从四爷爷家搬出来了,他破例买了一挂鞭,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爷爷把流亡以来和半年来的破衣坛罐搬进了新收拾的算个家的家。人一进来,整个院子就显得有生气了,爷爷把地面杂草清除干净,每天起来打扫院子清扫梧桐落叶,剩下的“墼”还以草做顶盘了个囤,可放杂物。爷爷往年栽种的一棵“地瓜花”经过国民党的大火劫后余生,更加生机勃勃,挺着高高的高粱一样的身材与屋檐齐高,檐下几朵牡丹那样的花头火红火红的在秋天傲然开放,给这个清贫的家带来了无限生机与活力。
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家人在这个里外一样冷的屋子里瑟缩着勉强挺着1948年的冬天,但总比流亡居无定所强多了,总是有个家了。进入腊月了,奶奶夜夜做梦,欲发想念姐姐。
大娘回去没多久就又嫁人了。听说是安丘城附近王家十里村一户姓王的,家境较好,他弟弟在村里干主要干部,为年龄大的哥哥撮了这门亲事。这人当时45岁左右,比大娘大将近20岁。
“实啊,你去王家十里和你嫂子商量,把渠接来过个年吧,我和你娘都想孩子啊!”爷爷对父亲说。
父亲到了王家十里很快就打听到了大娘所嫁那户人家。大娘看着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腹部稍稍隆起,向一家人显示着怀孕的迹象。那家人家对父亲的到来有点不友好,冷冰冰的连坐的地方也不让,连口水也不谦让喝,父亲一看,心里明白,毕竟自己嫂子已经另嫁他人,人家这样做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