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7/8页)

救护车来了,跳下两个急诊医生和一个护士。迅速检查后,“够呛了!快抬上车,试试看。”一个医生说。

二嫂“扑通”一声给那医生跪下,“医生,求求你,救救他!”

“脚向里放,头部朝外。快!先补充液体。”医生顾不上二嫂的哀求,“你们家属跟着一个。”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驶向县人民医院。

但是,一切都晚了,等救护人员抬下二哥后,二哥已经停止了心跳。

“晚了!晚了!脾脏大出血!”急诊科医生叹息着摇了摇头,挽起了手中的听诊器。

“呜呜……”二嫂抱着二哥尸体,撕心裂肺地哭泣着。晴天霹雳,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二嫂近乎疯狂,她让二哥躺在自己怀里,机械地整理着他的衣服,爱怜地梳理着凌乱的头发。二哥静静地躺着,脸色暗灰。

凌晨一点了,值班医生让二嫂、大哥把二哥尸体抬到停尸房去,二嫂抱着尸体就是不放,几次晕厥。最后,大哥家里人硬拖开二嫂,把二嫂的衣服都撕破了。二嫂被拖开后,又挣开跑上去扑倒在二哥身上,死命地亲吻着二哥,汗水、泪水吧嗒吧嗒滴在二哥脸上。

今夜好怪!和往常不一样的是,睡眠特好的我怎么也睡不着。平常我一挨炕就睡过去,今夜,我躺在炕上,看着窗外圆月在斑驳的云彩中缓慢地移动着,无奈之中,拿出最笨的方法数数,“一、二、三、四……”数到一万了还是睡不着。数数还是徐世水教我治疗失眠的办法,如今也失灵了。我听见父母也还在那边低低地说话。

已是深夜,我的眼睛涩涩的,亮亮的,如同狼的眼睛那样发亮,但就是脑子麻木。失眠好痛苦!

姐姐不仅睡不着,夜里还做了个奇怪的梦。她从没做过这样的噩梦。她梦见正是秋天正午太阳最毒时,二哥在降媚山东坡锄地瓜地里的野草,地里有一座孤坟,埋着他死去多年的父亲,大集体分地时,大哥坚持把埋着他爹的这块地要过来耕种。二哥正哼着小调低头除草,突然一道电光,坟“哗”地裂开了,随着荒草摆动簌簌落土,二哥见父亲眼睛呆滞,满脸木然,从坟里走出来,一言不发,伸出一只黑糊糊的手,把二哥向坟里面拉,二哥呼喊着挣脱着不进,一个踉跄被地瓜秧子绊倒。姐姐猛然惊醒了。

“哎,你睡着没有?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爷了,吓起来了。”姐姐捅了捅姐夫。

“噩梦常做,好梦常有。天还早呢,睡吧!”姐夫嘟囔着,翻了个身。

姐姐再也没睡着,坐在床上什么也想,什么也没想,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究竟为什么睡不着?天知道,当我们一家人在辗转难睡的时候,二哥已在死亡线上挣扎着,二嫂娘家人正在火烧火燎地忙着抢救二哥。那时通讯不方便,二嫂娘家人也顾不上给父亲打电话,即使打电话,还要飞水总机转到村里。

等到二嫂娘家人赶到村里告诉父亲和母亲,已是天亮,二哥已经在停尸房躺了好几个小时了。

母亲当场昏倒,父亲直挺挺地发愣。天高地迥,号呼达旦,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我跟着大哥赶到医院停尸房,看了二哥最后一眼,二哥衣服蹭破了,其他完好无恙,皮毛未损,只有左腹部有一个很小的外部伤痕。就是这致命的外伤夺走了一个年仅38岁的生命。

一家人怀着悲痛清理二哥遗物。二哥借的王有芳的农用车静静地躺在墙角里,王有芳再也没敢要那惹祸车。姐姐把二哥的旧衣服一件一件地整理出来。

“涵穹,你把这些衣服拿到南沟里烧掉。”姐姐说着,又掀开了墙角的尼龙编织袋。

“哎哟,俺那娘啊!”姐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我定神一看,“妈啊!”墙角里,一条粗大的青花蛇,盘成一团,青幽幽的发出人头皮的光亮,可能姐姐拿袋子惊了它,它的头高高地翘着,吐着红色的蛇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顺手拿起房屋内的一把铁锨砸去,青花蛇“啪”挨了一下子,蠕动着,想跑但跑不掉,我仔细一看,“咦!”腰断了,爬起来很费力。

“涵穹,别打它!别打它!把它弄走。”姐姐哆嗦着摆摆手。

我用铁锨把它端到外面沟边灌木丛里,借助于灌木,青花蛇颤晃着断腰盘绕着一会儿不见了。

“她二嫂子,你要想得开啊!孩子走了,你再想不开,再出了事,一家人不都倒了!”邻居大奶奶和几个妇女几天来轮流照看安慰着母亲。母亲昏沉沉地躺在炕上,几天来一直靠挂吊瓶输液,除了葡萄糖补充身体外,医生还在里面加了镇静药。

“你别伤心了,这是命啊,保贵就是这个命啊!难怪这几天我老听见乌鸦在那梧桐树上叫。”大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