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年(第7/15页)
那时,他被推到一个圆圆的土坑之下,四周的坑壁约有三四米高,圆坑四周都站着土司荷枪实弹的卫队。秦忆娥被土司手下的人看管着,哀戚地望着他,而普田虎土司则坐在一张藤椅上,捧着他的水烟枪,面无表情。
小卡洛斯没有在秦忆娥身上看到受到殴打的痕迹,这让·很欣慰。但爱的折磨比皮鞭和拳头更残忍。恋人瘦了,憔悴了,脸色苍白,眼窝发黑,目光凄楚,往日美丽绝伦的面庞上柔和的线条仿佛被残酷的现实之刀砍得七零八落了,圆润精致的下巴也成了“V”字型,小卡洛斯曾经长久地含着它,就像含着一块试图将之融化的甜美巧克力。这东方美人身上的一切都是温软的,柔和的,香甜的,令人沉醉的。那些相依相偎、纵情狂欢的时光,那些浪漫烛光下的凝视、湖边杨柳下的徜徉,就像天堂里的美景,现在连想象一下内心都会发颤。
“别老盯着别人的老婆看了,不该看的看多了,眼睛会长疮。时辰到了,你准备好了吗?”普田虎土司鄙夷地说。
小卡洛斯定了定神,是的,现在他要为自己的爱情而战了。这是他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关键时刻,是生命的转折点。
“我准备好了。你呢,土司先生?”
“我?哈哈,我早为你准备好了。”普田虎土司扬了扬手,他身后的卫队闪向两边,一个大汉用铁链牵着一头半大的老虎,赫然立在圆坑边上。
“嗨,你这是干什么?”小卡洛斯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你不是要决斗吗?这是你的对手。”
“啊?你这是罗马的角斗场吗?”小卡洛斯没有想到普田虎土司竟然会出这一招。昨晚土司说要用他们的方式决斗,小卡洛斯穷尽了自己在碧色寨几十年的经历,想象他们将如何用彝族人的方式一决高低。他参加过彝族人的火把节,祭龙节、祭火节、猎神节等多种节日。这是一个喜欢过节的民族,如果你愿意,每一周你都可以在各个彝族村寨参加人神共娱的不同节日和祭祀活动。小卡洛斯见识过彝族人在这些节日里的摔跤、斗牛、赛马、射箭。他认为这些竞赛方式都很温和,不至于伤及性命。其实他并不希望在这场决斗中有人死亡,不论是他还是土司。如果双方能非常绅士地定出输赢,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不知道老爷我和尊贵的老虎是同一个家族吗?彝族人都知道,这老虎不是我的爹,也不是我的兄弟,它就是我。我睡觉时,它帮我守着我的领地,我醒来时,它藏在我的身体里。谁让·爷我不高兴了,他就会被老虎吃掉。所以嘛,今天它代表我出战。”
秦忆娥曾经在小卡洛斯怀里哭诉说,她是在跟一头老虎睡觉。当时小卡洛斯认为,这不过是指土司的兽性,一个在美色面前不知道如何尊重女性、取悦女性的乡下佬。可现在面对一只和土司同时出现的老虎,小卡洛斯也难免心里犯嘀咕:难道这个家伙真和老虎是同一种动物?
“卑鄙无耻的家伙!懦夫!”小卡洛斯喊道。
“卑鄙无耻的是你。害怕了吧?嘿嘿,如果你答应我,明天滚出碧色寨,再也不要回来,老爷我就不吃你了。”
“卡洛斯……”秦忆娥扑向了坑边,但被土司手下的人死死压住,她双手伸向坑内,悲伤欲绝地哭喊道:“答应他吧!答应他。”
在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和一头凶猛咆哮的老虎面前,旷世情种小卡洛斯宁愿被老虎吃掉。
“绝不!”他痴迷地望着秦忆娥,轻声而果敢地说。
圆坑上所有的人都被这声不大的回答震住了,普田虎土司好像不相信似的,再次倾身问:“你再说一遍。”
小卡洛斯已经看到了秦忆娥脸上的惊愕和感动。这就够了,为爱而死的人是有福的。他豪迈地说:“把你的老虎放下来吧。”
普田虎土司颓然倒向椅子,就像身上中了一枪。“女人引起的事情,真是麻烦。”他往后挥了一下手。
咆哮的老虎跳进坑内时,小卡洛斯才猛然想起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刚才只注意秦忆娥的泪脸了,竟然忘了跟土司要一件和老虎搏斗的兵器——刀或者剑,哪怕有根木棒也行啊!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能赤手空拳战胜一只老虎吗?真像骆驼穿过针的眼那样难。这时他想起他的哥哥大卡洛斯说了一辈子的话:强悍的是命运。生命中你遇到的女人,和生命中你必须去战胜的一只猛虎,都是命运。
那老虎刚跳下坑时,还没有把对面的人当成进攻的对象,它刚刚解脱了束缚,在坑内团团打转,似乎在证实自己的确自由了。
小卡洛斯下意识地在身上找可以抵御老虎的东西,身上的手枪、小刀、甚至连一串钥匙都被土司的人搜走了,但他忽然在西服的内衣口袋里摸到一件硬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