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23页)

战士们都笑了,阿坚撇了撇嘴。这个士兵觉得很丢脸,摸着尸体爬了起来。他恼羞成怒,横眉怒目地瞪着嘲笑自己的人,然后唾了一口唾沫,气冲冲地朝挡着自己路的东西踢去,一边踢一边吼道:“你妈的,臭娘儿们,你在这儿挺着胸让他们看啊?你算计你大爷我啊!你他妈祖宗八辈都丢死人了!谁喜欢看你我管不着,但是现在我要收拾你!”

骂到这里,那个“志飘(2)他爹”抓住死尸的一条腿,噌噌地拖走了。

见此情景,那些正吃着饭、谈笑风生的人都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愣在那里。

那个混蛋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将姑娘的尸体拉下三级台阶,尸体的头发垂下来,脑袋像一只球一样砰砰地在地上弹跳着。

“天啊!”有人忍不住抽泣。

那个狗娘养的粗鲁地将可怜的尸体拖在布满雨水的水泥地上,然后叉开双腿一扭腰,用惯性将尸体使劲扔了出去。那苍白的尸体被高高抛起,在阳光下转了一圈,然后扑通一声掉在了几具还没人清理的伞兵尸体旁。腰刚撞到地上,那具女尸好像活过来似的,忽然坐起来,双手举起,张开嘴好像要大叫,然后歪倒在一旁,头垂了下去。

那个畜生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还像英雄一样抬了抬手。几个坦克兵起身跑到院子里去,阿坚不知所措,也匆忙跟着他们跑过去。

“畜生!”头上绑着绷带的坦克队队长骂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将肩上的AK步枪摘下要打死那家伙。

阿坚冲过去,把他的枪托往上推。正好子弹打出枪膛,斜斜地射向空中,热烫的弹壳溅到了阿坚脸上。

当时,庆祝胜利的枪声在机场上空此起彼伏。官兵们走来走去,熙熙攘攘。有的人向他跑来,有的人往后跑,拆卸声、敲打声不断,嘈杂不堪,像集市一样乱哄哄的。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就连那个戴钢盔的家伙也不知道死神刚刚光临过。

“干吗,就因为这个,你就想杀了他?”阿坚愕然。

那个人一言不发地把阿坚的手从枪托上打掉,瞪了他一眼,目光透着凶狠,就像看着仇人似的。

为什么这样呢?阿坚觉得奇怪,想不明白,只是对他说道:“那个人绝对不是个普通老百姓,可能是个通信兵或者空军什么的。”

“你闭嘴!”

“你说什么?!”

“你瞎说什么,给我闭嘴!”

阿坚瞪大眼睛握紧了拳头,怒气冲冲地想打人。

“算了,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今天是胜利的日子,咱们都是坦克兵兄弟嘛。”

“现在就先放下过去的恩怨吧,大家一起动手把这个放尸体的地方清理干净,让它看起来舒服些,这才是当务之急,何必为了一个祸害在这儿歇斯底里的。”

“是呀,把他们清理干净吧,怎么说他们也是人哪,用门帘给他们入殓吧。”

“我们给那姑娘穿上衣服,啊,那边箱子里有一堆女人的衣服,我去拿来。你们谁会盘头就帮她把头发盘上吧。”

阿坚压住火气留下来跟他们一起收拾,快到晚上才收拾完。所有的尸体都入殓了,并且扛到飞机跑道上排成一排,等着车子来运走。他们帮那个姑娘穿上了漂亮衣服,把她的头发盘起来了,还有人帮她把脸洗了。

“这就行啦!他妈的,永别啦!”一个炮兵严肃地骂道,每个人都摘下了帽子致敬。

“你原谅我吧,”那个头上绑了绷带,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对待阿坚的坦克兵,过来道歉了,还跟他解释说,“我们坦克兵其实都怕尸体,看见尸体就要发晕。有时候在战场上坦克链条夹住了一些人体碎片,就一定要到河边冲洗一遍外壳,以免发臭。可刚才那个混蛋那样虐待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实在是让我看不下去。杀他是为人类除害,不过要不是你,我已经犯下命案,成杀人犯了。怎么说都和平了嘛,让他吃子弹的确没道理。你也是,难道我们已经这么铁石心肠了吗?在一具尸体旁吃喝拉撒睡都像是没事人一样,还要争辩那个浑蛋是士兵还是百姓……”

“行了,你别说了。”

“不,我说的是真心话。下午那个畜生已经提醒我们:要当心并且重新审视人性。”

阿坚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人性!多奇怪的东西!

他想起了阿莹的死。他已死了一个多月了,就在他们团攻打邦美蜀警察司的时候。

人性!他妈的人性!

文职警察们抵抗的力度不输战士,交火近一个小时,他们才攻入主楼。

“看见白衣服的就杀,黄衣服的就放过!”战士们互相传着话,也不知道这话是谁说出来的。

大家扣扳机扣得手都累了,但穿着白衣服的人仍然像乱了巢的鹳一样从房间里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