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9页)

有的叫喊,有的点头,大家都明白了。他们不仅明白了骑兵上尉讲述的故事,而且还弄清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不过,他们还是想反复温习这个故事,在他们愚蠢的心灵深处深藏着一个秘密,希望骑兵上尉讲述的故事有朝一日会峰回路转,希望故事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他们一再追问泰特格尔,但他的叙述还是同一个调子,悲伤的故事连一丁儿细节都没发生改变。

“后来呢?”有个人问道。

“其他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骑兵上尉回答说,“就在我们—我、塔滕巴赫和金德曼—离开俱乐部时,正碰上特罗塔挽着德曼特太太向我们走来。

“塔滕巴赫说:‘特罗塔不是说他有约会吗?’

“‘也可能是碰巧吧。’我对塔滕巴赫说。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德曼特太太独自从戏院里出来,特罗塔感到有责任送她回家,便放弃与别人的约会。如果德曼特大夫在离开剧院时将太太托给我照顾,那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什么事也不会有!”

“什么事也不会有!”大家齐声说道。

“次日晚上,塔滕巴赫和往常一样在俱乐部喝醉了。德曼特进来时,他立即站了起来,说了声:‘嗨,可怜的家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真卑鄙!”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插了一句。

“对,是卑鄙,不过那时他喝醉了!我们能怎么办呢?我很正式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晚上好,军医先生!’这时德曼特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对塔滕巴赫说:‘骑兵上尉先生,您知道的,我是团部军医!’

“‘要是我的话,我宁愿待在家里,好好看着!’塔滕巴赫说,身子紧靠在座椅上。巧的是,那天刚好是他的生日,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讲过吗?”

“没有。”大家叫喊道。

“好吧,那你们现在知道了,那天是他的生日!”泰特格尔重复了一遍。

大家贪婪地咀嚼着这则新闻,仿佛这起可悲的事件会因为塔滕巴赫的生日而出现一个转机。每个人都在思索着塔滕巴赫的生日会给这件不幸的事带来什么转机。矮个子斯滕伯格伯爵脑子转得最快,一个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掠过,像孤鸟飞过空荡荡的云层一样不留一丝痕迹。他立刻第一个欢叫起来:“这么说,一切都好了!情况完全改变了!只是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

大家朝矮个子斯滕伯格看去,既迷惑不解又蔫头耷脑。这似乎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斯滕伯格的想法虽然荒谬,但细细想来,似乎有些道理,难道就不能有一丝转机?难道就不能有一点慰藉?可是,泰特格尔发出的阵阵干笑使他们产生了新的错愕。不管是目瞪口呆的,还是不知所措的,他们都以为刚才听到了一种令人慰藉的声音,看到一束令人愉快的微光,现在却张口结舌,圆睁着失神的大眼,全都陷入了沉默。麻木和黑暗包围着他们。在这个巨大的无声的冰雪覆盖的冬日世界里,除了泰特格尔已经讲过了五遍的一成不变的故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他接着说道:

“‘就是说,您应该待在家里看好您的妻子。’塔滕巴赫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大夫嘛,你们是知道的,像给伤员看病似的把头伸到塔滕巴赫面前说:‘塔滕巴赫先生,您喝醉了!’

“‘您应该待在家里看好您的妻子!’塔滕巴赫口齿不清地重复道。‘我们这号人是决不会让自己的太太深更半夜和强盗一起在外面散步的!’

“‘您喝醉了,简直是个流氓!’德曼特说。

“我正想站起来,可没来得及起身,塔滕巴赫发疯似的大声喊叫道:‘犹太鬼,犹太鬼,犹太鬼!’他连喊了八遍,那时我还神志清醒,数得一点不错。”

“了不起!”矮个子斯滕伯格说,泰特格尔朝他点了点头。

骑兵上尉接着说:“不过,我也……我神志清醒地命令道:‘传令兵全部出去!’让这些小伙子在场干什么呢?”

“了不起!”矮个子斯滕伯格又大声喊道。大家点头表示赞许。

他们又安静下来。从附近糖果糕饼店的厨房里传来餐具的碰撞声,从大街上传来雪橇清脆的铃铛声。泰特格尔又把一块糕饼送到嘴里。

“这下可麻烦了!”矮个子斯滕伯格大声说。

泰特格尔吃完了面前的最后一块糕饼,只说了一句:“明天,七点二十分!”

明天,七点二十分!规则他们都熟悉:同时开枪,距离十步。之所以是用枪决斗,是因为佩剑对德曼特大夫来说是不顶用的,他不会击剑。明天早晨七点钟,全团人马要到湿草地进行操练。决斗场就定在古堡后面所谓的“绿地”上,离湿草地不过两百步。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在他们操练时会听到两声枪响。现在似乎都已经能够听到那两声枪响。死神正展开它那黑色和红色的翅膀,在他们头顶上呼啸着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