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9/9页)

“诸位!”一个声音说道。

就在此时,德曼特大夫和往常一样迂腐地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一个宽阔的树墩上。尽管如此,他却不可思议地看清了他前面的路、指定的目标以及他和塔滕巴赫应保持的距离。他等待着,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等待着晨雾。但是一切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军医从来没有近视过。

一个声音在数数:“一!”

军医举起了手枪。他又觉得轻松而勇敢,简直是目空一切,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目空一切。他开始瞄准了,就像当年做志愿兵时练习打靶那样瞄准,虽然那时他的射击水平就已经很糟糕。为什么我不近视了呢?他问自己。我将再也不需要眼镜了,从医学角度讲,这是无法解释的。军医决定去查查眼科学的资料。

正当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眼科专家的名字时,耳边又响起了报数的声音:“二!”

大夫的眼睛仍然看得清清楚楚。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怯生生地啼叫起来。远处传来军号声。此刻重骑兵团已经上了操场。

特罗塔像往日一样骑马加入第二骑兵连的行列。呵出来的气雾在沉重的佩剑套和轻型卡宾枪上凝结成一颗颗冰珠。喇叭声唤醒了冰雪中沉睡的小城。穿得像狗熊的马车夫昂首坐在他们熟悉的停车场上。

全团人马来到湿草地,跨下马来,像往常一样排成两列横队,做起每天早晨惯常的操练动作。金德曼少尉走到卡尔·约瑟夫跟前,说:“你不舒服吗?你脸色很难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面漂亮的小镜子,举到特罗塔眼前。在闪闪发亮的四方形小镜子里,特罗塔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苍老的脸:一对乌黑闪亮的小眼睛,有着高高鼻梁的大鼻子,呈青灰色的消瘦的面颊;嘴唇闭合成一条长线,没有一丝血色,它像一道早已愈合的剑痕横亘在下巴和小胡子之间。卡尔·约瑟夫觉得只有那褐色的小胡子是陌生的。从父亲书房挂着的那幅肖像上看,祖父那灰暗的脸上是光秃秃的。

“谢谢你的关心!”少尉说,“我一夜没睡。”说完就离开了操场。

他在树丛中间向左拐去,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往宽阔的乡村大道。已是七点四十分,却没有听到任何枪声。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他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奇迹!至多再过十分钟,普罗哈斯卡少尉就会骑马奔来,那时我就会获悉详情。

他能听见小城苏醒后高高低低的嘈杂声,也能听到火车站传来的汽笛嘶鸣。当他走到林间小径与乡村大道的连接处时,少校正骑着他的栗色马飞奔而来。少尉特罗塔向他敬礼。少校说了声:“早晨好!”就没有再说什么。小径太狭窄,无法让骑马人和步行者并排而行。少尉只得跟在骑马而行的少校后面。在距离湿草地约两分钟路程的地方,这里已经可以听到下士的口令声。

少校停下来,坐在马鞍上,半转过身,只说了声:“两个人!”又继续骑行,然后补充说明。好像是对特罗塔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真的是没办法!”

这一天,全团比以往要提早一个小时收操回营。军号手和往常一样吹着营号。下午,值勤的下士向士兵们宣读了上校的通告:骑兵上尉塔滕巴赫和团部军医德曼特大夫为了捍卫本团的荣誉而光荣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