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15 我们又失去亲人;我学会了一个新词“内讧”(第9/13页)

“这是那个孤儿的故事吗?”我问。我讨厌这种书。

“孩子,你躲不开孤儿的故事,所有故事都和孤儿有关。生活本身就是个孤儿的故事。我们都要变成孤儿,只是早晚的事。”

“我很早就变孤儿了。”

“是的,你成为孤儿的时候还小。可是你很坚强,上帝不会让我们承受能力之外的苦难。”

我并不觉得自己坚强。我太累了,只想把头蒙到被子里,再也不出来。“那读读你的书吧。”我对伊莫金说。

“第一章,”她开始读了,“那天不可能再出去散步了。实际上,早晨我们已经在掉光叶子的灌木林里走了一个钟头。但是午饭后(如果没有访客,里德夫人会早早吃午饭),冬日凛冽的寒风带来了阴沉沉的乌云,随后便是瓢泼大雨。要想再去室外活动是不可能了……”

接下来的五天里,除了忍着不用手到处挠,我几乎什么也没做。因为生病,我甚至没能给奶奶守灵,斯嘉丽和伊莫金陪着纳蒂替我去了。我和斯嘉丽说,留心照顾一下利奥。(斯嘉丽很幸运,没有被我传染。奇怪的是,学校里唯一被传染的是比利先生。)

没能给奶奶守灵倒没让我觉得特别糟糕。我理解守灵的意义——这是活着的人对逝者表示尊重的做法,可我一向不善于在公共场合表达自己的情绪。比如,在爸爸的葬礼上,我觉得大家都在观察我、评判我。你不但心里要难过,还要表现在脸上让人看到。我很抱歉让哥哥和妹妹去接受这种评头论足,好在水痘给了我一个不去的借口。我在这十六年里参加的葬礼已经够多了。

我帮利奥和纳蒂选好了去守灵的衣服:替利奥准备了一条爸爸的黑领带,给纳蒂准备了一条我的黑裙子。还不到中午,伊莫金和斯嘉丽就来了。他们走后,只剩下我和我的水痘。除了浑身发痒、影响外貌,水痘倒没让我觉得特别不舒服。没过多久,门铃响了,是温。从那天下午他在卫生间里帮我挽过头发后,我再没有见到他。我现在看起来仍然很丑,更让人恼火的是,他看起来英气逼人。他穿着一件橄榄绿的长外套,衣服看起来像是在北极服役的士兵穿的。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他来之前一定刚洗过澡——外面很冷,几撮头发甚至结了冰。是的,这些冰碴很可爱。“我给你带了点儿东西。”他进门之后说。他从大口袋里掏出四个橘子,“你的最爱。”

我拿过一个,把鼻子贴上去。

“我妈妈在屋顶上试种的橘子开始结果了,”他开玩笑地说,“这叫卡拉卡拉橘,里面是粉红色的,非常甜。”

他凑过来想吻我,我躲开了。我问:“你不怕我传染给你吗?”

他摇了摇头:“我得过水痘。”

“可是,有的人会生两次水痘,而且……”

“我不会这样的。”他坚持说。

我躲得更远了:“你怎么会想吻我呢?我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丑死了。”

“还没有特别丑。”他说。

“就是很丑。我照过镜子,自己知道。”

他笑了起来。“那好吧,”他说,“我来看你不是要强吻你。我只是觉得大家都走了,你可能会想找个人陪。你看,我还帮你剥了橘子。”

我对他说我可以自己剥。

“戴着那个可剥不了。”他是说伊莫金非让我戴的棉手套。他用力握住我的手,我的心怦怦直跳。得和他做个了断了。

我们走到客厅里。他坐在那个大沙发上,上面套着棕色的天鹅绒沙发套。我依偎在他身旁,头枕在他胸口。他摩挲着我的头发,我不喜欢他这么做,不过我没说什么。我是卷发,不喜欢别人弄我的头发。我倒是挺高兴被惹恼了,这让我更坚定了决心。我心里想,你看,他不完美。如果我总想着他这个惹我心烦的举动,或许我就能把分手说出口了。

我在沙发上坐直身子,然后站起来,坐到旁边的红色椅子上。

他问:“怎么了?”

我知道,我最好对他说,我们没法在一起,我们合不来,这种事不需要理由。不幸的是,我没有这么说。“温,”我说,“你不能做我的男朋友了。”我分析了现在的处境,和那天我对你说的一样:我真的真的喜欢他(注意:我没有用“爱”这个词),但是家人比感情更重要。现在奶奶去世了,我不能冒险招惹他的父亲。

可是,他说服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或许,是我任由自己被他说服,又或许,我希望自己被说服。他说,他爱我,我也爱他,这是最重要的。他还说,我不能自己作出这个决定,而他的父亲也不会找我的麻烦。如果他父亲真的来打扰我的家人,他能解决这件事。(那时我就知道,这不过是个实现不了的谎言——我的意思是,我跟查尔斯·德拉克罗瓦打过交道。)他又说,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又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