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7页)
除了到过各大城市的见多识广的哈里·海多克以外,大家对中国菜一无所知,只晓得有一种叫“炒杂碎”的菜。他们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挑起笋丝浇头和炒得一色金黄的面条,吃得津津有味。戴夫·戴尔还跟纳特·希克斯跳了一个中国舞,表演效果并不怎么样,没能博得大家一笑,不过吵闹了一阵以后,大家也都感到心满意足。
卡萝尔到了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疲乏不堪。原先她不顾自己身体羸弱、力不从心,勇敢地挑起了重担,邀集众乡亲欢聚一堂。此时此刻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坚持下去了。她恨不得这会儿父亲能来助她一臂之力。对于在晚会上制造狂热气氛,她的父亲真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她很想抽一支卷烟,叫人们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女人抽烟不免令人恶心,也就作罢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奉劝大家谈谈别的有趣的事情,哪怕是谈上五分钟也好,不要老是谈什么克努特·斯坦奎斯特的“福特”车上的冬季篷顶呀,还有艾尔·廷格利净是唠叨岳母长、岳母短的。她叹了一口气说:“哦,得了吧,他们已把我折腾得够呛啦!”她坐了下来,跷起两腿,尽情品尝她的那小碟蜜汁姜片。她看到波洛克仍然眉开眼笑,想到是刚才自己施展的本领使这位脸色苍白的律师红光满面,不由得感到十分得意,然而,世界上除了她丈夫以外还存在其他男人的这种越轨思想,又使卡萝尔感到后悔不及了。她欢蹦乱跳地奔过去,找到了肯尼科特,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满意了吗?我的郎君?……你尽管放心,今天晚上并没有花去很多钱!”
“这是本镇有史以来最美好的一个晚会,不过——你穿了那身衣裳就不要跷起两腿,把膝盖露得太显眼啦。”
她恼火了,他这些不懂分寸的话使她生气了。她又回到盖伊·波洛克那里,跟他大谈特谈中国的宗教问题——这不是由于她对中国宗教有所研究,而是因为波洛克晚上百无聊赖地独自坐在事务所时,碰巧读过一本介绍中国宗教的书。他喜欢博览群书,世界上凡是有关论述哪一个问题的专著,他至少要买一本。如今,这个瘦骨嶙峋、上了年纪的波洛克,在她的心目中变成了面色红润的年轻小伙子。他们两人海阔天空地谈得起劲,仿佛漫游于黄海的一个小岛上,流连忘返似的。这时候,她听到客人们在发出咳嗽声,那是众所周知的一种无意识的语言,意味着:他们要马上回家睡觉去了。
客人们众口一词地说:“今天晚上的暖房酒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最有趣的晚宴,哦,我的天哪,简直是安排得巧妙无比,别有风味。”她笑容满面地跟大家一一握手话别。提到孩子们,她也说了许多体己话。她还关照大家要穿得暖些,免得着凉。至于雷米埃的唱歌和久恩尼塔·海多克游戏时的绝招,不用说,她照例又称赞了一遍。等到客人都走尽了,屋子里沉寂无声,满地都是果皮屑之类的东西,还有中国服装纸样的一块块碎片。这时候,她抬起倦眼直勾勾地瞅着肯尼科特。
他咯咯地笑着跟她说:“卡丽,我说,你可真是了不起呀。你老是想要使乡亲们振聋发聩,我想确实是对的。今儿晚上你已经表演给他们看娱乐的方法,往后他们看来再也用不着去搞什么‘挪威人捉母鸡’那一套老节目啦。哦,得了吧,你已经够累了,屋子里你就不用操心,快上床去睡吧,不用说,我会拾掇的。”
他的两只外科医生的巧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肩膀。她一意识到他所具有的那种力量,刚才由于他的出言不逊所激起的恼意,也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五
援引《戈镇无畏周报》消息如下:
肯尼科特医生及其夫人于星期三举办的暖房酒,是最近几个月来本镇上流社会的盛大活动之一。肯尼科特的寓所,坐落在波普拉街,历来以漂亮著称,今按现代化色调要求又重新加以装饰,可谓时髦至极。众宾客纷纷前往祝贺,肯尼科特医生及其新婚夫人亲自出面殷勤款待,并有若干新颖娱乐节目助兴,其中包括中国式音乐会专场演出,系由本报编辑担任乐队指挥,全体人员一律穿上地地道道的东方服装,可谓别开生面。最后备有纯正东方风味的精美点心招待,宾主们尽欢而散。
六
过了一个星期,切斯特·达沙韦家里请客。整整一个夜晚,宾主们就像赶来送殡似的,团团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戴夫·戴尔呢,他照例又演出了他的拿手好戏“挪威人捉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