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6/7页)

不过,巴扎罗夫没有心思去分析他母亲的两眼究竟表露的是什么,他很少对母亲说话,只是偶尔对她提提简单的问题。有一次他要求她母亲把手伸给他,碰碰“运气”,于是她悄悄地把她自己的一只柔软的小手放到他又硬又宽的手掌中。

“怎么样?”她等了一会儿问道,“没有帮上忙吗?”

“更糟糕了。”他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回答说。“您的牌打得太冒险。”阿列克塞神父好像有点惋惜似的说道,随即就摸了摸他漂亮的胡子。

“拿破仑的规则,亲爱的神父,拿破仑的规则。”华西里·伊凡诺维奇接着说道,接着就打出了一张“A”。

“正是他的规则把他送到了圣海仑那岛[185]上。”阿列克塞神父说完就用一张王牌把“A”吃掉了。

“你想不想喝一点醋栗水,叶纽舍奇卡[186]?”阿利娜·弗拉西耶夫娜说道。

巴扎罗夫只是耸了耸肩膀。

“不!”巴扎罗夫第二天对阿尔卡季说道,“明天我要离开这里。我感到很苦恼。很想工作,可在这里干不成。我还要到你们家乡去,我把自己的全部标本都留在那里了。在你们家,我至少可以关起门来干。要不然,父亲老在这里对我翻来覆去说:‘我的书房供你使用,谁也不会来打扰你。’可是他自己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再说关起门来把他关在门外也觉得过意不去。对母亲也是如此。我老是听到她在隔壁唉声叹气,可走到她那里,又没有什么话对她说。”

“你母亲她很难过,”阿尔卡季说道,“你父亲也一样。”

“我还会回到他们身边来的。”

“什么时候?”

“去彼得堡的时候。”

“我特别同情你母亲。”

“为什么这样呢?莫不是她请你吃了浆果吧?”

阿尔卡季垂下了两眼。

“你对自己的母亲不了解,叶夫格尼。她不仅是一位很好的妇女,而且她很聪明,真的!她今天早晨同我谈了半个来小时的话,她说得那么实在,那么有趣。”

“大概一直都在议论我吧?”“不仅仅是议论你。”

“也许是的。旁观者清嘛!一个女人既然一谈就是半个小时,那是一个好的征兆。不过,我还是要走。”

“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你是不会轻松的。他们老是在议论两个星期以后,我们将要干什么呢!”

“是不会轻松的。今天有个魔鬼拉了我一下,要我去惹一惹父亲。他前几天吩咐人把自己的一个交租的农民打了一顿——他做得很对,是的,是的,你不用这样恶狠狠地望着我——他做得很好,因为那个农民是个小偷,一个可怕的酒鬼,只是我父亲怎么也没料到,我会像一般人所说的那样,对这件事竟然知道了。他感到很尴尬,而现在我又不得不使他再一次伤心……没关系!他会好起来的。”

巴扎罗夫虽然说了“没关系”,但是过了整整一天以后,他才下决心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华西里·伊凡诺维奇。最后他在书房里与父亲道别的时候,他假装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请你吩咐一下,明天把我们的马送到菲多特那里去换班。”

华西里·伊凡诺维奇大吃一惊。

“莫非基尔萨诺夫先生要走吗?”

“是的,我也同他一起走。”

华西里·伊凡诺维奇就地背过身子。

“你要走?”

“是的……我必须走。请你安排好马匹。”

“好……”老人结结巴巴说了起来,“去换班……好……不过……不过……怎么会这样呢?”

“我必须到他家去住一段很短的时间……然后我再回到这里来。”

“是的!住一段很短的时间……好的。”华西里·伊凡诺维奇取出手帕,为了擤鼻子,几乎把身子弯到了地面上。“这没说的……一切……都会准备好的。我本来以为你在我们这里会待得……久一些的。三天……分别三年,这太少了一点,太少啦,叶夫格尼!”

“我不是对你说了我很快就会回来吗?我必须走。”

“必须……有什么好说的呢?首先需要履行职责……这么说要把马送去了?好的。当然,我和阿利娜对这一点是没有料到的。她到邻居家要花去了,想给你的房间装饰一下(华西里·伊凡诺维奇没有提到:每天早晨天刚亮,他就赤着脚、穿着拖鞋和季莫菲依奇商量,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掏出一张又一张磨得稀烂的钞票,交给季莫菲依奇去采购各种各样的东西,特别是买吃的东西和红葡萄酒;从各方面来看,这两位年轻人非常喜欢喝红葡萄酒)。最主要的是给他们自由,这是我的规矩……不要使人感到拘束……不要……”

他突然停住话头,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