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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他反复叨念,“转机来到了……危机过去了……”
“唉,你想想看吧!”巴扎罗夫说道,“一个字眼有多大的意义!你找到了它,说出来了:‘转机’,于是就得到安慰。真奇怪,人还相信字眼!比如你告诉他说,他是傻瓜,即使不打他,他也难过;如果你叫他聪明人,即使不给他一点钱,他也感到满意。”
巴扎罗夫这一段小小的演说,很像他从前的“俏皮话”,使华西里·伊凡诺维奇确实高兴得不得了。
“好哇!说得真好,好极了!”他大声惊叫,做出要鼓掌的样子。
巴扎罗夫伤心地笑了一笑。
“怎么样?照你说的,”他说道,“危机是到来了,还是过去了呢?”
“你好些了,这就是我所见到的情况,这就是我所高兴的事。”华西里·伊凡诺维奇回答道。
“嗯,很好!高兴总不是坏事。你还记得吗?派人到那个女人那里去了没有?”
“派去了,哪能不派呢?”
好转的时间持续不长,病情又转重了。华西里·伊凡诺维奇一直坐在巴扎罗夫的身旁。好像有一种特殊的痛苦在折磨着这个老人。他几次打算开口说话,但他又说不出来。
“叶夫格尼!”他终于说了出来,“我的儿呀,我亲爱的儿呀!”
这异乎寻常的称呼对巴扎罗夫发生了作用……他把头稍稍转了过来,显然是力图从压迫他的昏迷中摆脱出来,他说道:
“什么事,父亲?”
“叶夫格尼,”华西里·伊凡诺维奇继续说道,接着就跪在巴扎罗夫跟前,虽然巴扎罗夫没有睁开眼睛,看不到他,“叶夫格尼,你现在好些了,上帝保佑,你会好起来的、痊愈的,但是你利用这段时间,安慰安慰我和你母亲,你就履行一个基督徒的责任吧!这话我怎么对你说呢?说出来很可怕,但不说出来更可怕……因为你要永远……叶夫格尼……你想一想吧,怎么……”
老人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儿子的脸上(虽然他仍然闭着两眼,继续躺在那里)已经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如果这样做能使你们得到安慰,我就不拒绝去做,”他终于说道,“但是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急。你自己不是说过我好些了吗?”
“是好些了,叶夫格尼,是好了一些,不过,谁知道呢?这完全是上帝的意志,要是履行了职责……”
“不,我要等一等,”巴扎罗夫打断父亲的话,“我同意你的看法:转机已经到来。如果你我都错了,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嘛!失去知觉的人不是一样可以领圣餐吗?”
“你就答应了吧,叶夫格尼……”
“我要等一等。现在我想睡觉,请你别打扰我。”
接着他就把头放到原来的位置上。
老人站起身来,坐在围椅上,抓住下巴,开始咬起自己的手指来了……
一阵弹簧马车的响声,突然使大家的耳朵感到震惊。那种响声在边远的乡村特别引人注意。轻便的车轮越滚越近,眼看就可以听到马喷鼻子的声音了……华西里一跃而起,扑到小窗前。一辆四匹马拉的双座轻便车开进了他的院子。他不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但在一种模模糊糊的高兴心情支配下,他跑到了小台阶上……一个穿着仆人衣服的小厮打开马车的车门,一位戴着黑面纱、穿着黑大衣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我是奥金佐娃,”她开口说道,“叶夫格尼·华西里依奇还活着吗?您是他的父亲?我带来了一位大夫。”
“恩人!”华西里·伊凡诺维奇大声惊叫,他抓住她的一只手,战战兢兢地把它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就在这时,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请来的那位医生,一个有一张德国人的脸庞、戴一副眼镜的小个子,不紧不慢地从轻便车里爬出来。“还活着,我的叶夫格尼现在可得救啦!老婆子!老婆子!……天使从天上来到我们家啦……”
“主啊,这是怎么回事呀?”老太婆从客厅里跑出来说道。她什么也没弄明白,马上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跪在安娜·谢尔盖耶夫娜的脚前,发疯似的吻她的衣服。
“您这是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反复说道。
但是阿利娜·弗拉西耶夫娜不听她的话,而华西里·伊凡诺维奇则只是反复念叨:“天使!天使!”
“Woist der kranke?[220]病人在哪里?”大夫终于开口说道。他的脸上不无怒色。
华西里·伊凡诺维奇这才清醒过来。
“在这里,在这里,请随我来!维尔特斯特尔、赫尔、克列加。[221]”他凭着自己的记忆,补充了这么一句。
“哦!”德国人说了一句,随后就咧开嘴巴苦笑了一下。
华西里·伊凡诺维奇把他带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