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感召(第13/14页)
导师凝视着他,简洁地答道:“我们对于每一件事情都应该注意,因为我们对于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解释。”
他俩走了几步之后,这位导师慈爱地问道:“你最想进的是哪个学校?”
约瑟的脸红了起来。他快速地喃喃地说道:“华尔兹尔,我想!”
导师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当然,你是知道这样的一句老话的:‘Gignit autem arti&iosam……’(意谓:“更是培植高手……”)
约瑟仍然红着脸,把每个学子都熟知的这句谚语说完:“Glgnit autem artificiosam luSOl:um gentem(]ella Silvestris.”(意谓:“更是培植高手的林中圣堂。”或:“华尔兹尔培植高明的玻璃珠戏好手。”)
老人热情地向他看了一眼,“约瑟,也许那就是你要走的路了。你很清楚,有些人对玻璃珠戏不以为然。他们说它是艺术的一种代替品,故而认为从事这种游戏的人只是一些附庸风雅的凡夫俗子而已;因而认为他们已经不再是能够献身心灵之事的人物,只不过是一些艺术上的票友,偶尔弄些即兴曲和没头没脑的幻想曲玩玩罢了。你将看出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真实性。你对玻璃珠戏或许也有你自己的看法,对它寄予过高的希望,或许正好相反。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游戏也有它的危险。但正因为它有危险,我们才爱它;只有弱者才被打发去走没有风险的小径。但千万记住我经常对你说的话:我们的任务在于看清矛盾的本来状态:先视矛盾为矛盾,而后视其为对立的统一。这就是玻璃珠戏的性质。爱好艺术的人之所以喜欢这种游戏,乃因为它能提供即兴和幻想的机会。严谨的学者和科学家之所以瞧它不起——若干音乐家亦然——乃因为他们认为它缺乏他们的专长所可达到的那种严谨程度。嗯,好吧,不管如何,你不但会碰到这些矛盾,而且将会发现它们都是主观的感觉而非客观的事实——例如一位不喜幻想的艺术家,其所以避免纯粹数学或逻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对它们有所了解且可发些议论,而是因为他天生喜爱其他某些东西。此等天生的本能和强烈的爱憎,乃是凡俗小辈的特征。这类爱憎之情,不见于大人和上人之间。我辈之中的每一个人,只是一个凡夫,只是一个试验、一个小站而已。虽然如此,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力求完美,都应该努力达到中心,而不是在边缘打转。不要忘了:一个人既可在身为严谨的逻辑家或文法家的同时富于想象和音乐的情怀,亦可在身为音乐家或玻璃珠戏好手的同时完全遵从规则和秩序的规定。我们想要培植的这种人,我们所要养成的这种人,随时随地皆可与任何人交换他所修习的学科或艺术。他既可将澄明的理则注入玻璃珠戏之中,亦可使文法学里充满创作的想象精神。这是我们应当努力的目标。我们应该养成这样的一种本质:可在任何时候承担另一种不同的任务而不致发生任何阻力或变成没头的苍蝇。”
“我想我已听懂你的意思了,”约瑟说道,“爱憎之心如此强烈的人,岂不只是天性比较热情,而其他的人只是比较温和稳健?”
“这句话听来似乎不错,其实不然,”导师笑着答道,“若要事事皆能且做得恰如其分,不但不能缺少精神力量、锐气和热心,而且多多益善。你所说的热情,只是灵魂与外界的摩擦,而不是精神力量。以热情做主,与其说是欲望和雄心较大,毋宁说是欲望和雄心的误导——导向一个孤立不实的目标,结果形成一种紧张火热的气氛。将最大的欲望之力导向中心,导向真实的境地,进而臻于至善的人,之所以似乎要比热情的人沉静得多,乃因为他们的热情之火不能经常外现。例如,在辩论的时候,他们既不高声吼叫,更不挥舞臂膀。虽然如此,但我向你保证,他们在以文火熏蒸。”
“啊,要能得到了解就好了!”约瑟感叹道,“要有一个可以信仰的教条就好了!样样矛盾,样样脱轨;凡事都不实在。每一样东西,既可以这样解释,又可以那样解释。整个一部世界史,既可以说成发展和进步,亦可以视为堕落和荒诞。难道一点真理都没有吗?难道没有真实有效的学说吗?”导师从未听他把话说得如此剧烈过。他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而后说道:“孩子,真理是有的。但你渴望的那种学说,绝对、完美,只有使人智慧的教条,却是没有的。朋友,你也不该渴求一种完美无缺的学说。倒是,你该力求你自己完美才是。神在你自己的心中,而不是在观念和书本里面。真理须在生活体验中求之,不是言说可以传授的。约瑟·克尼克,准备对付矛盾的冲突吧——我不妨说它们已在发动了。”